东方涟漪说到这里,睁着一双暗淡的眼睛出神的看着前方,没有任何聚焦的继续碎碎念道:“可哥你相信吗?我最害怕的是,如果我真的就这么死了,哥哥交给我的任务,我还没能完成呢。最深最重的压力。其实每一天我回家之前,我的心里都很忐忑,我不知道我回来之后,哥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在迎接着我。或许你会因为我进展缓慢而着急,或许你会责怪我的无能,或许就像今天这样,因为一点什么事情就大发雷霆。可是这一切却是我活着就必须面对的,我们是亲兄妹,哥哥所承受的,就是我必须分担的,这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但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怪过哥哥,如果一定要怪的话,可能就是怪公司里的其他人都太过精明,怪自己太没用,总是让哥哥失望吧。”
东方涟漪说着说着,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夹杂着泪水的无奈笑容,而这笑容太过凄苦,出现在现在这样的氛围中,只能让人感受到东方涟漪深深的绝望和压抑。其实她每一句话,听在东方煜的耳朵里,都能勾起很多曾经记忆中的画面,让东方煜不由得想起东方涟漪小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自己正意气风发,还不用面对那么多来自于名利上的压力,不用面对那么多的人对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的虎视眈眈。那是对东方煜来说,继父母过世以后,十分难得的一段闲适恬淡的小时光。那个时候的东方涟漪还只是个孩子,会奶声奶气的缠着自己叫哥哥,会每天傻疯傻玩什么都不想,会在自己腿边跑跑跳跳,即便摔倒了也不哭不闹,只冲着自己痴痴呆呆的笑着。可那样的时光毕竟再也回不来了,刘老和沈老越来越频繁的到访,那些明里暗里、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自己的眼睛,都如芒刺在背一般时时提醒着东方煜,自己的处境就是逆水行舟,如果再不能交出有建树的新的研究成果的话,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很快都会付之东流。东方涟漪刚刚字字句句都在说着自己心内的恐惧,只是她不知道,恐惧的并不仅仅只有她自己而已。对生命流逝的恐惧是恐惧,对名利地位瞬间崩塌的恐惧难道就不是恐惧吗?这世上最最残忍的,莫过于让你看到、拥有、享受后,再彻底剥夺。而东方煜现在正是如此,每一天他都生活在被剥夺的恐惧之中,对现有声名的贪欲,让他只能沉溺在这份恐惧中越陷越深,变得离最初那个专心做学问的自己越来越远。东方煜也清楚,以东方涟漪现在的年纪来说,自己要求她伪装埋伏于其他人间,每一天都是在扮演着根本不属于自己的角色,这对她来讲,未免过于狠心。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殷明镜对于他脱离现在的困境,华丽的翻身彻底站稳脚跟,起到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他绝不能放弃!而若想得到殷明镜就只能寄希望于东方涟漪。全市上下又有几个人没有听说过“东方煜”这个名字,在得到了声名显赫的地位之后,随之而来的也是行事上的处处局限。如果可以的话,东方煜当然希望潜伏在邻世红娘馆里的是自己,若真如此,就算不能把殷明镜骗走,至少可以通过与殷明镜的长时间相处,去一点一点摸索他那个时期的人文和习俗,来辅助自己完成新的研究成果,这未尝不是一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可是现在并没有别的办法,如果自己顶着“考古学家东方煜”的名头出现在邻世红娘馆的话,万一殷明镜抵触,那一切就彻底功亏一篑了。到那时,面临自己的除了全民戒备之外,应该就没有别的待遇了。东方煜并不是真的想过多的苛责于东方涟漪,毕竟是一母同胞,又是从小就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看着她哭的这么悲惨,自己心里当然也不是滋味。可是时间就这么急,就算自己等得起,沈老和刘老甘心蛰伏于自己脚下五年之久,他们也等不起了啊。这一次已经敢含沙射影明朝暗讽的送来杂志羞辱自己了,什么时候演变成正面的挑衅和逼宫,谁知道呢?要是真到了那一天,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己保不住了,东方涟漪的境遇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被自己逼迫,总好过于被别人杀上门来而毫无还手之力吧。东方煜背负的太多,他只能急功近利,他必须狠下心肠,他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此刻看着东方脸哭的难以自控的模样,东方煜心里那些原本已经打好草稿,想要给东方涟漪施加压力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他只能无能为力的叹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劝道:“算了,别哭了,涟漪,其实你知道的,哥哥也并不是真的想逼你。我只是太急了而已,你自己这边也在多怒努力吧,但愿你成功之前,我们还没有被别人从这个房子里彻底赶出去。”东方煜说到这里,冲着东方涟漪疲惫的挥了挥手,长叹一声道:“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你洗漱洗漱就去休息吧。别想太多,就算是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们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你这个不长进的哥哥我陪着你。”东方煜说完转回身,不再看东方涟漪,他害怕下一秒,自己的情绪就会又如同火山爆发一般难以控制。他知道今晚的东方涟漪承受的已经够多了,他害怕过犹不及,他不希望自己不理智的愤怒,成为最后一根要命的稻草,彻底压死东方涟漪。
东方涟漪看着东方煜瞬间苍老的背影,明明还是自己每天都会面对的那个人,刻字机却能轻易感受到,他此刻周身流露出的那种引人想要啜泣的凄凉和萧索,东方涟漪的心没来由的狠狠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