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驻马坡治疫回宫,凌妆就再也没出过宫门,如今对回娘家也不甚有兴致,虽能做主随时出宫,也怕兴师动众,烦搅广宁卫的布置,更从未想过微服,听了嵇仪嫔的提议,倒生出了些念头。
上位者不能分辨忠奸,往往是因处于群臣包围之下,闭目塞听所致,而民间百姓不经意的闲话,常常一针见血,忠奸立辨。
何况嵇仪嫔所说的七夕盛会,颇为诱人,她想了一遭,道:“好罢,公主们出嫁之后就自由了,我倒不需带她们去,膝下有子的太妃们要跟着儿子去享福,陛下也已照准,唯有太嫔,倒是指着我呢。”
嵇画楼心砰砰直跳,问道:“皇后答应了?”
凌妆灿然一笑:“答应了,但念护卫艰难,御史啰嗦,却不能带太多的人去,仪太嫔可要守口!”
这就是要带她一个人去的意思。
嵇画楼好梦成真,笑生双靥,直如沉鱼的西子,羞花的贵妃。
得偿所愿,她这才与凌妆聊起宫中其他事,奇道:“上次皇后让敦夫人整理出宫人的籍册,分了三等,上林里的人私下里还议论说,先帝爷手上进宫的多半没甚猫腻,倒是太上皇那会进宫的都是悼灵皇后手上所选,指不定有些不干净的人。怎么后头却没了动静?”
凌妆望着她一笑:“抓贼拿赃,调查之后,牵扯颇广,仅与刘义有瓜葛的就有上千人,我若论起来,还不叫底下奴才离心离德?”
“有嫌疑的打发出宫也就是了呀!天底下等着进宫当差的人可不少……”嵇仪嫔说到此处,忽地轻轻蜷起手指遮在唇上,“倒是我多嘴了,这并不是我该问的。”
凌妆奇怪地瞟过去。眼波流转,嗔道:“又来了!你心里没任何芥蒂才能与我直言,我怎么会不懂?”
嵇仪嫔想起自己瞒着她的事,心头羞愧,默默低下了头。
***
次日,凌妆与律王和沘阳王等商议之后,诏命燕国公伏郁侯闭门一月静思。虽是处罚,但也是叫他们养伤的意思,宫里还打发太医上门送药。
散朝后,她又留下上官攸细细说知,让他派人飞骑追往岭南的官道去查探其余兵器。
上官攸思虑重,更加主张双方都不能尽信。又派人暗中严密监视燕国公府与伏郁侯府。
天子的信使催等着回信,凌妆考虑到容汐玦出海在即,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告知他也于事无补,反而只叫他担心。她心里望他能快些得胜回京,写了封情意绵绵的信缄好送出去。
如今后宫的事虽暂时叫冯恭妃和松阳长公主帮着打理,但作为皇后,凌妆还得顾着上林的太上皇与先帝的嫔妃们。七夕前便命卢氏好生为她们安排瓜果宴席。
太上皇软禁在闻道宫一带无所事事,太医院频报喜讯,前后又有两个妃嫔怀孕。
皇家里兄弟子侄的关系本已经够乱了,闻报后的凌妆实在笑不出来。不过按例赐物,吩咐太医院随传随到。
转眼到了七夕,朝廷倒定了一日休沐,难得不用赶早朝,她还是在四更多天便醒了。
睁眼所及的是明黄朦胧的夏纱帐,受了容汐玦影响,睡觉她喜欢开着窗子。此时几缕晨风隐隐透进来,传来谢复初极力压着的声音。
“我说小爷爷,怎么敢把畜生牵到这里?”
“宫门上的人都干什么吃的!”
乾宁宫的仙楼与长乐宫阔大的宫室不可同日而语。相比起来显得狭小精巧,底下人说话再小声。上头也能听得见。
凌妆也不唤宫人,伸了个懒腰趿着绣鞋下了地,从紫檀束腰圆桌上的茶壶中倒了杯凉水一饮而尽,走到绮窗前往下望去。
这一看,她倒笑了。
原来是小兔儿牵着他家那条角上插满鲜花的黄牛到了乾宁宫,他穿着半臂圆领绸袍,露出颇见几两肉的小胳膊,手里抓着把青草,好像正要嚷嚷。
当值的谢复初拼命掩着他的嘴不叫他出声。
小兔儿呜呜挣扎。
凌妆扬声道:“放开他。”
众奴抬头一看皇后醒了,全都散开趴在地上。
小兔儿却欢快地扬着手中的青草喊道:“皇后娘娘,我娘说今天是老牛的生辰,要为它贺生,你已经很多天没去宝象园看兔儿啦,兔儿就把它牵到这儿来看你。”
仙楼外候着的宫娥听见动静,全都涌了进来。
齐齐请安后捧漱钵的捧漱钵,上热水的上热水,司衾司帐铺床叠被,净手洁面之后,程妙儿来替主子梳头。
凌妆让杨淑秀将窗屉子下面一层也撤了,坐在窗前向小兔儿招招手。
小兔儿一溜烟地往内跑,惊得谢复初几个追在后头又不敢叫唤。
晚珠儿双手托镜蹲跪在前头,姚玉莲抱着梳头匣子侍奉一边,当班的首领太监魏进微猫着腰请示一天的行程。
“娘娘前儿吩咐要去摘星楼七夕会的事儿,图利乌斯统领已经办好了,说是包下了紫薇楼,原本是沘阳王府定的,正好沘阳王爷说王姬已蒙陛下赐婚,七夕会上没有特别的名目,女眷们到鲁王府上包的合欢楼里凑凑热闹也尽够了。”
凌妆盯着镜子,略略颔首,面色柔和,颇为满意。
小兔儿已经蹿上楼来,额上汗津津地,显然已早起玩耍了一通。
谢复初和曹烈追着上来拜了一拜,赶紧讨了宫娥盘里的香巾给他擦汗擦手。
小兔儿只当凌妆是仙宫里的主子,再大的排场也不怕,擦完手笑嘻嘻地上来倚靠在她身边。
凌妆一手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