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只在金陵积了一日,随即天气暖和了些,阳光普照,到处屋檐下都是滴滴答答。
萧瑾辗转托人送进关雎宫口讯,一支平寇番抵京几十里之外,遭遇金吾左卫和济阳卫的迎头痛击,据说此二卫所用的武器能削金断玉,枪铳连发多次,平寇番一万人左右,死伤过半,剩余被俘,已押解京师,送军知院审问。
另外两支平寇番不曾到京,已中途折往玉门关去。
眼下中军原来所掌的京都兵力皆已被打散分编到全国各地。
凌妆早先曾故意颁三人密旨,表面上说宣平寇番进京,其实蜜蜡丸子泡水之后另有叮嘱。
前往玉门关外的部队才是真正地奉了命能随机应变。
她叹口气,这一支,许是听的阿史那必力的命令。
此人忠直不会转弯,凌妆深锁宫中,只有无奈。
消息是李欣买通了御膳房的一个内侍传给王顺发的,想来不会有错。
她正在纠结该不该前往乾宁宫求见景律帝打探口风,或者近日冲上朝堂设法营救剩下的士兵,宫门上起了骚动。
郭显臣等忙前去查看。
却见久未曾露面的尉安嫔一脸蜡黄,云鬓上的发钗也歪了,几步冲进宫苑唤道:“柔嘉皇后何在!”
听到叫声,侍萧忙拉开窗帘,凌妆张了一眼,当即迎出大殿,问道:“安太嫔这是?”
尉安嫔疾步上前抓住她的双臂,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急跑来的,声音也变得尖利,“不好了……凌晨时分,禁军在嵇仪嫔房中捉到图利乌斯,道他二人通奸,如今绑在坤和宫前,说是要……要施以火刑……皇后快设法救救嵇仪嫔!”
凌妆与嵇仪嫔的情分本就非比寻常,闻言瞳孔一缩:“图利乌斯?”
尉安嫔连连点头,只扯着她道:“若非我不顾一切冲过来,是到不了你这关雎宫的,快去,快去,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孙初犁有心阻止,可见主子迈步就朝外走,只好招手让王保郭显臣等都跟上。
凌妆脑中嗡嗡直响,根本无法考虑救不救得了。
早该想到的!
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
在关雎宫关了两个月,这一走出来,凌妆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一样是红彤彤的墙金灿灿的瓦,落在眼中却窒息憋闷。
一边走,她心下一边哀叹:若在自己主理六宫的时候……
骤然听说这样的事,七夕夜的种种异常、平日他们的眉眼传请、郎情妾意便跃然眼前。
广宁卫是暗卫,除了几个统领外一般无人识得,故而在容宸宁登基前,她已遣他们出宫,并吩咐定要相机出关投奔李兴仙。
图利乌斯这个杀才,不仅不走,居然还敢夜闯宫禁!
凌妆越想越乱,也越想越气,脚下飞快。
尉安嫔跑过来一趟已经累得不行,跟不上她的脚步,被宫娥搀扶住软在半道上,朝前头飞奔的人喊道:“坤和宫……”
凌妆回头望了她一眼,也顾不得多问,提起裙子疾步而去。
从西六宫到后廷三正宫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需要经过贞顺门。
此时贞顺门上就有三名太监把守。
见了凌妆,三人爬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起来之后,却齐齐拦住了去路。
凌妆冷笑,连尉安嫔都能闯得过来,她就不行自己闯不过去。
不成想为首的一个内侍哭丧着脸再打一个千儿,道:“柔嘉皇后娘娘诶,奴婢们守在这儿,那是受了上头严命的,没有皇上的谕旨,任何人不得出入西六宫,方才安太嫔闯进去,已经要了奴婢们的小命了,这已经打发人去向刘公公请示,还望娘娘体恤。”
他们口中的刘公公就是内廷的前首领太监刘义,据说朝廷替他解释为凤和朝受奸人陷害,如今重又请回宫中主持诸般事务。
分明是打凤和帝的脸,却说不得什么。
凌妆站在门上,远远望见坤和宫后头已是人头济济,她不怒反笑,问道:“感情我这是被软禁了?”
那太监显然没接到过软禁的命令,一头冷汗:“奴婢们不敢。”
“那就让开,否则今日我要活活打死你们!”
三个太监为她的气势所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硬拦。
贺拔硅等当先开路,一拨人呼啦啦冲过贞顺门。
郭显臣急跑几步,在坤和宫后院的宫门前立定身形,高呼道:“柔嘉皇后驾到——”
再怎么他主子也是皇后,不能灭了气势。
侧门上聚着的都是宫人,本在议论纷纷,听得一声吼,忙分两厢伏跪行礼。
许多人暗暗偷窥,目光中还带着热切。
没见到里头冒烟,凌妆定了定心神喘口气,率领亲信入内。
坤和宫广场上人也不少,正中果然架起了高高的柴堆。
凌妆疾步走过去,郭显臣依例再传呼。
许多围观的宫人跪了一地,但场上很有些人依旧我行我素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里头似乎有几位打扮得神仙妃子般的人物由宫娥簇拥着。
凌妆不及去看那些倨傲立着的都有谁,一眼就望到了被铁链圈圈束缚的嵇仪嫔和图利乌斯。
嵇画楼衣裳不整,肩头露出凝脂般的肌肤,头发也凌乱得很。
看到宫人让出一条路,朝自己走来的凌妆,她顿时珠泪滚滚,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面上又浮起羞愧内疚之色,随即别过了头,不敢与凌妆对视。
图利乌斯极力挣动,铁链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