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个听不出他话里的恼意,周敏儿却听得明白,忙又蹲了一蹲道:“忽闻雪夜琴声,误以为皇上召请,臣妾知罪。”顿了顿,续道:“前儿在两位太妃那儿听说柔嘉皇后身上不好,臣妾还想到凝丝馆探望,现今见了娘娘气色这般好,臣妾也就放心了,这便回雪梅坞去。”这却是不但听得明白,更是看得明白了。
赵修媛站在周敏儿身后,不敢说话,却飞快看了容宸宁一眼,眸子里的水光更盛,泫然欲泣之势,简直可以溺死人。
凌妆瞧着她要哭的模样,想了一想,心中忽有些通透,只是又想不明白这些妃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且不论这茬,一时想到必是人家半夜被琴声惊搅起来,巴巴地爬上山顶,这么冷的天,又要被赶回去,委屈了呗。
她此刻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思维变得如未经世事的时候,单纯直接,心中也竟无半点拈酸之意。
“既然来了,莫如一同饮酒赏雪,人多些才热闹啊!”凌妆只觉看不得美人儿哭,回头低声央求。
周敏儿忙要推却,凉妃却已走近了石桌,娇嗔着道:“表哥太偏心了,既带了我们来行宫,这样的好事,我们自然要参加的。”
容宸宁目光变得幽冷,静静盯着凉妃并不说话。
他为律王的时候平易近人,并非如此,凉妃也非蠢笨之人,哪里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当下忍不住嘴巴一扁,思来想去胳膊拧不过大腿,曲膝一礼:“臣妾忘记明早还要陪康慈皇贵太妃礼佛,这便告退。”
凌妆待要开口挽留,周充容已道:“雪夜大寒,陛下请保重身体,臣妾告退。”
周敏儿得体的表现落在各人眼中,谁也不是瞎子,夏宝笳也想跟着装贤惠,但喉头哽咽,那些场面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勉强说了个“臣妾告退。”
临去那一瞬,凉妃森森地盯了眼凌妆,似要将她面上看个洞出来。
凌妆不意回了个冷笑,刚刚笑完,她就奇怪地摸着自己的脸,思绪又开始打结。
那赵修媛再望了容宸宁一眼,至始至终就没开过口,只紧紧抿着唇蹲身行礼,四人便鱼贯下山而去。
容宸宁将各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对凉妃那一眼耿耿于怀。
凌妆托腮想了一会,有些迷瞪,又好似记得这些人是妃子,转头问:“皇上什么时候纳她们进宫的?”
明明登基册封后宫乃天经地义之事,但被她这么一问,容宸宁竟难以回答,默了一默,方才顾左右而言他:“再不吃酒菜可要冷了,来我陪你喝两杯,也早些下去安置。”
凌妆默默点头,喝了两杯酒,才开始模模糊糊地委屈起来。
只觉他好像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说过什么同享天下的话。可是竟轻易地变了?
她越想越是混乱,眼前的人与留在心底最亲昵的印象似乎又有不同,她想远离他的身边仔细去想个清楚,然而却莫名有一股吸引神魂的力量牵绊着,去留两难。
这份两难折腾得凌妆好生难受。
容宸宁见她忽然兴致缺缺,脸容黯淡,心头又是惴惴,又有一股奇异的甜蜜,贴近了问:“你不高兴?”
凌妆抬起头,杏眼中已满是泪水:“女儿家受到的教导就是不妒不娇,我才没有生气。”
那里说着不会生气,晶莹的泪珠却已滚了下来。
容宸宁接在掌心,忽然想到这好像已经是第二次接住她的眼泪了,一手已揉在她温软的面颊上,让她对着自己,郑重地说:“令你伤心,是我错了,你是皇后,从今往后我身边只有你一个,跟你比起来,她们不过是宫里的摆件,莫要计较。”
“人怎么可能是摆件!”凌妆分明不信。
容宸宁想起喂她吃下的药,其实药性他也有些不确定,心里到底歉疚,隐隐想着:这药的坏处亦是不少,若我能慢慢融化她的心,今后能不吃还是尽量不要吃为好。
这头想着心事,嘴里哄道:“怎么不是摆件?就好比东洋进贡来的瓷器,比咱们大殷的差远了,但是他们的使臣进宫拜见的时候,司设还是会将它们陈列出来,以示尊重。”
凌妆将他哄人的话翻来覆去想了两遍,认为说得也有道理,遂捺去眼泪,破涕为笑:“我只认得夏宝笙,是承恩公府的二小姐吧?当初不是说在家庵里做姑子了,怎么竟可以入宫?”
看见她展露笑颜,容宸宁的心情顿时轻快起来,向她细细解释:“她并非二姑娘夏宝笙,而是那位名满京都的夏二姑娘的堂妹夏宝笳,自请入的宫,我为了平衡各方面的关系,册封了几个妃嫔,你莫往心里去,只要你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往后定是正眼也不瞧她们的,可好么?”
凌妆并不回答他这话,想起凉妃临去时那眼光,问道:“那个生得最丑的却是怎么进的宫?”
容宸宁失笑:“那是德阳公主和信昌侯的女儿,现今叫做凉妃,冰凉的凉,算起来,乃是我的表妹。”
“嗯,这个封号不错,看着挺凉飕飕的。”凌妆斜眼打量他,“表妹?表兄表妹,青梅竹马?”
容宸宁连忙摇头,与她一道嘲讽:“我哪怕再差,也不至于和她相提并论,你不喜欢她,今后就让她凉着!”
凌妆就又想到了明艳照人的夏宝笳,还有一直站在另一个女人身后的红衣少女。
她不知怎么,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咯咯笑了一会,抬手将面前的杯子一干而尽,神色反而凝重了起来。
容宸宁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