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邺是大晋立国以来第三个都城,如今这里俨然已经成为大晋新的政治中心。
太初宫偏殿内,天子司马睿正和一个五十岁男子手谈。
纵然眼下春寒料峭,但因燃着上等竹炭,整个偏殿内却是温暖入春。
眼前这盘棋,白棋已被黑子杀得步步败退,一眼望去棋盘之上几乎全是黑色棋子。
过了一会儿,司马睿终于将手中白棋丢在棋盘上,喟然叹曰:“朕输了!”
见天子弃子认输,对面男子微笑道:“呵呵,非是臣技高一筹,而是陛下心思不在对弈上,被臣乘虚而入罢了。若陛下认真以待,微臣岂是陛下对手?”
“唉,知我者道徽也!”
“陛下可是在为大将军而烦恼?”
闻言司马睿面带凄切之色,起身弯腰深施一礼拱手请教道:“请爱卿为朕指点迷津!”
此时司马睿早已有心除去王敦,可惜王敦羽翼丰满为时已晚。
眼下面对筹谋叛乱的王敦,司马睿只能暗中布局谋划,表面上还得忍气吞声,以免激怒王敦令其狗急跳墙。
但司马睿绝不甘心束手就缚,不会安心做王敦傀儡,否则当初他也不会重用刁协、刘隗之辈。
今日他以下棋手谈名义将郗鉴召至宫中,就是想向对方请教一二。
要说起来司马睿手底下也有些信得过的人才,比如刁协、刘隗、戴渊等辈,但真要说起来除了刘隗外,怕还就只有眼前郗鉴合适出谋划策。
郗鉴忙上前一步跪倒,沉声道:“陛下折煞微臣了,陛下务忧,臣有数策可助陛下破逆贼王敦。”
司马睿闻言大喜,满眼热切地望着郗鉴道:“还请郗卿直言。”
面对天子盛情,郗鉴悠悠道:“自古主弱臣强,皆是祸乱之源。假若陛下大权在握,只需一道诏书就可置王敦于死地。但可惜呀,眼下江左军权尽在王敦手中,陛下一旦轻举妄动必会给自身带来祸患。”
“因此臣建议陛下首先一定要戒急用忍,在无完全把握时千万不要冒险。”
“爱卿之言,朕定当谨记在心,只是总不能一直被动忍耐吧?”
“陛下莫急,且听在下一一道来。”
“首先,陛下不要将整个琅琊王氏列为叛逆,要分清王敦是王敦,琅琊王氏是琅琊王氏,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此策在于分化拉拢敌人,陛下应当清楚,并非所有琅琊王氏子弟均支持王敦,比如王导、王棱等王氏子弟皆反对王敦发动叛乱,只因王敦势大又固执己见才作罢。”
郗鉴此言其实就是在批评司马睿之前行事莽撞,不该疏远王导,因为那样做只会让琅琊王氏内部温和派失望,进而有可能反过来去支持强硬派王敦。
好在天子司马睿已意识到在处理王导关系上做得不妥当,从各种迹象表明,王导的确跟王敦不是一条心,或者说并不完全是一条心。
虽然王导也跟王敦一样同样看重家族利益,但至少不会像王敦那样野心勃勃想着推翻晋室,取而代之。
“道徽所言甚是,朕知错矣,明日朕就下旨召茂宏进宫见驾。”
“此言大善,陛下此举胜过雄兵十万!”郗鉴见司马睿知错能改,不由赞叹不已。
“有王茂宏在,陛下就可通过他稳住王敦,使其不能在朝廷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起兵叛乱。”
“茂宏他……”司马睿欲言又止,他担心王导不会为他所用。
郗鉴是什么人,自是一眼就看穿了司马睿顾虑,忙开解道:“陛下但请放心,茂宏乃忠贞之士,岂会因一点儿误会而怨恨陛下?再者王导根本就不看好王敦,未来王敦一旦兵败,为了避免琅琊王氏遭到重创,王导必然要尽力帮助陛下,并在平叛过程中立下殊功才行。”
听了郗鉴的话,司马睿眼前一亮,心中对王导再无半分芥蒂,同时也认识到王导的重要性。
“在用王导安抚住王敦之后,接下来陛下就要着手拉拢忠于朝廷的将领。”
“只有陛下手中掌握足够多的兵马,才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一提起兵马之事,司马睿就懊恼不已,原本他手中有几只可用之师,分别掌握在戴渊、刘隗、郗鉴三人手中。但随着羯胡侵袭江淮,三大心腹将领麾下兵马几乎折损大半,眼下已不堪重用。
“唉,当初若非刘胤喝酒误事,也不至于让胡虏将淮南数万大军一口吞掉。”
“陛下,淮南精锐尽丧固然可惜,但江左依然有几支兵马可为陛下所用。”
“其一便是坐镇交广二州的陶侃,其出身寒门,精通兵法,深为王敦忌惮。只要陛下时时下旨慰藉,将来陶侃一定会为朝廷所用。”
“除了陶侃之外,甘卓、司马承、周访等几位领兵大将均跟大将军面和心不合,只是畏惧其权势地位才不敢公开表达不满。陛下需暗中尽量拉拢安抚众人,即便众人不能公开支持朝廷,至少也不能让他们倒向王敦。”
听了郗鉴所言,司马睿异彩涟涟,顿时信心大增。
郗鉴看了一眼满脸喜色的司马睿,直接泼冷水道:“陛下切莫高兴太早,光靠外人是不行的,您手中还必须有嫡系人马,以便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可……可眼下江左军权俱在王敦手中,朕亦无能为力啊!”司马睿沮丧道。
不料郗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不不不,大将军虽权势惊人,但还做不到一手遮天。”
“哦?是吗?请道徽细细道来,朕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