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元年,十月,燕王妃裴颖儿携卫府其他几房女眷、部分孩子安全抵达洛阳。在过去十年里,裴颖儿、司马嫣等妻妾相继为卫朔生下了十一个孩子,其中男孩七个、女孩四个。
年龄最大的长子卫峥今年已八周岁,正在就读于辽东蒙学学堂,而年龄最小的孩子是才刚满周岁的小女儿卫婵,乃裴颖儿所出。
“哦,小宝贝——”
洛阳卫府内,卫朔小心翼翼的抱起婴孩小女儿卫婵,犹如抱着一件世间最珍贵的稀世艺术品一样,爱不释手。刚刚睡醒的小卫婵,打着哈欠,肉肉的小手在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可爱的样子一下子击中了卫朔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最近卫朔不是忙着坑杀羯胡,就是与各方勾心斗角,整个人仿佛充满了戾气,变得暴躁而不安。直到看到家人那一刻,他全身的疲劳、负面情绪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赶给赶跑。
他轻车熟路地抱起小卫婵,手指轻轻划过小卫婵细腻的皮肤,一种血脉相连的触动在心底油然而生。
小卫婵似乎感到不舒服,她轻蹙秀眉,小嘴儿嘟嘟几下,迷迷瞪瞪睁开了眼睛。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脸,小嘴一撇立即高声哭了起来。
“哈哈,小家伙儿你哭什么?不认识爹爹了吗?”
卫朔低着头逗弄着小卫婵,甚至俯下身子想要去亲小家伙儿的脸颊,没想到小卫婵哭得愈加响亮了。
裴颖儿看着正逗弄孩子的卫朔,脸上不禁露出舒心的笑容。她非常了解自己丈夫,别看在外人眼中卫朔是个威震天下大司马,可在孩子眼中他却是个慈爱的父亲,在家中很少看到卫朔对孩子严厉教导。
卫朔一边逗弄孩子,一边向妻子裴颖儿关心道:“这一路上还顺利吧?冀州刚刚收复,虽说大体上还安全,但各地还有不少占山为王的土匪、强盗。原本想着等明年再接你们来洛阳,却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了。”
“夫君多虑了,有二郎带大批护卫随行保护,即便冀州刚刚收复,也没有哪方强盗有胆子敢打劫燕王家属。”
“听说陛下驾崩了,这事对辽东没有影响吧?”裴颖儿有些担忧的问道。
最近一段时间里辽东真是有点乱,不少人打着各种旗号跑到她面前,明里暗里鼓动她向卫朔劝进。好在裴颖儿知道什么事该掺和,什么事不该过问。
“怎么?有人跑到你面前嚼舌根了?哼!有些人总想着走捷径,却不想想捷径若是那么好走,这天下也不会有那么多失败者。总之,这事你不要管,我自有打算。”
“妾身明白!”
……
在先皇葬礼刚刚结束,新天子司马绍第一道诏书就颁给了大将军王敦:加黄钺、班剑、武贲二十人,奏事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最后还以极为恳切的语气请求王敦回京辅政,且先不说其中天子有多少诚意,单单这番姿态却让外界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诏书是刚刚回到建邺的郗鉴送来的,郗鉴此次前来武昌,一则是充当宣旨使者,二则是亲自考察一下大将军底细。
王敦没料到郗鉴会主动送上门,尽管他已对郗鉴恨之入骨,但因郗鉴打着朝廷天使的名义,只好以礼相待。
酒过三巡,王敦有心试探郗鉴,便以言戏之:“人言我朝开创以来,名士辈出,依我看,碌碌之辈亦众多,譬如乐广,就是一个庸才而已,传来传去,神乎其神,若论才能,他如何比得了满奋?”
“大将军差矣!”
郗鉴多聪明,哪里听不出王敦话中嘲讽之意,便面无表情道:“品评一个人,当以德为先。据在下所知,乐广为人处世平淡和善,不欺生,不凌弱。愍怀太子被贾后所废,在朝文武前往送行,统统被扣。彼时乐广身为河南尹,却暗中释放了这些人,这件事大将军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至于满奋,失节之人耳,固有五车之才又有何用?”
当年王敦亦为送行愍怀太子送行官员之一,郗鉴此话就差指着王敦鼻子骂忘恩负义。
王敦的脸“腾”的红了,出言争辩道:“愍怀太子被废,危机四起,守节之人可谓少之又少,满奋也没有把事情做绝,可见并不比乐广差。”
“大丈夫处世,既以身许国,当上效忠天子,下安抚黎庶,怎能偷生苟活?司马伦狼子野心,阴谋篡位,为人臣者当以死相争,满奋所为,可谓lún_lǐ尽失!”
郗鉴的话字字刺向王敦的痛处,列席相陪的钱凤、王含等人见大将军脸色发白,赶紧递眼色示意杀了郗鉴。
然王敦虽气得把拳头攥得死死的,好半天才松开,但最终尴尬一笑,招呼郗鉴继续饮酒。
一直到宴席结束,看着郗鉴远去的背影,王敦方才转过身对钱凤说:“郗鉴此人,才高胆大,又出身陈留高门,与各大世家子弟交好,此次更是宣旨天使,老夫不能冒然就这么把他杀了,不然无法对茂宏等世家子弟交代。”
钱凤想了想,也不以为然道:“一个郗鉴不足为虑,我担心的是义兴、会稽一带的周家势力太强,一门五侯啊,特别是那个周札,惯于见风使舵,宜尽早图之。”
“这件小事就交给沈充了,沈家不也是三吴的望族吗?会有办法的。”
深夜,武昌大将军府,送走郗鉴后,王敦手里握着新皇司马绍下的诏书。
才看了一行,他不禁嗤笑一声:“孤子绍顿首?如此谦卑之词,这是做给谁看?不知道的又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