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里夹杂着槐花浓郁的香味,小燕子挥舞着她灵巧的剪刀,蘑菇在春雨的滋润里撑开了小伞,芦苇也在草丛里格外醒目地蹿高,
广文带着他的嫁接工具,还有橘树新梢,来到了砚台山顶。他简直不敢相信,在这个贫瘠的山梁上还有一块儿这么富饶的土地,和周围石漠化的土质不同,林场就像山脊上镶嵌的一颗明珠——那是一块土质优良的黑土地。
广文用简单的工具测试了土壤的酸碱度。因为淑芬早先就按照他的方法施了底肥,所以土质已经基本适合黄橘和红橘的生长。
林场里被修理整齐的橘树看不到一点枝叶,就像列队的士兵等待着首长的训示。广文顾不上去山下的淑芬家喝一口开水,从背篼里取出工具,迎着朝阳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汪……汪……”一条大黄狗突然冲了出来,广文蹭蹭地爬到一颗橘树的树腰上,眼巴巴地望着虎视眈眈的大黄。
“哪个?龟儿子!偷树子是不是?”杨泽富老汉扛着一杆猎枪,从不远处的茅屋里走出来。
懒汉杨泽富已经提前到岗“上班”。林场赋予他光荣的使命,保卫侄女淑芬的财产和保护集体财产一样疏忽不得,他从家里找到一杆火药枪,没想到这家伙上了堂还真能要了命——他到林场不到十天,已经毙了两只獾猪、四只野兔和十来只斑鸠了。
“不是,大叔,我是杨淑芬的朋友,我来给她拷柑子树!”广文死死地抱住树干,手上的嫁接刀已经掉到了地上。
“胡说八道,举起手来!”杨泽富端起猎枪,“投机倒把的阶级敌人!”
“真不是,大叔,我叫王广文,岔河乡垭河村的。你不信问杨淑芬嘛!”
杨泽富端详了一阵,“大黄,呜……”他唤回大狗,然后走到树下。
“下来吧。王广文,淑芬说起过,你来拷树子,咋个不和淑芬说一声!”
“我这不是从李宦寺那里上来近一点嘛,想着先干完活再说。你这又是枪又是狗,吓死人了!”
“哈哈,能吓到人就好,我还怕我这把老骨头没得用了!你拷吧,我到那边去喊淑芬上来,她家今天摈(移栽)小秧!”
“不了,大叔,你能不能先把大黄拴起来?”广文看着那气势汹汹的大家伙,浑身还在哆嗦。
“大黄,过去!”杨泽富下达命令。大黄悻悻地走开了。“小伙子,我这才搬上来,没得啥子吃的,我侄女给我拿了点红苕和米,我去熬碗稀饭来给你吃到,我再去找点野味我们中午下酒,你先做活路!”
“不了,我带着干粮。大叔,你说她家在摈小秧?在哪里哟?”
“就在山下的井水田里!”
“这里唱山歌她听的到不?”
“山歌?那要看你的嗓门了!嗓门好肯定听得到!”杨泽富看着那一堆橘树条,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帮上忙。说完就会茅屋里睡大觉去了。
“哟喂……”广文拾起嫁接刀,亮了一嗓子——
“山上的芭毛发芽芽,山下的槐树开花花,我看到秧田里有个女娃娃。抬起头来(哟嚯嚯),看看哥哥在干啥?”
淑芬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抬起头仿佛看到了山顶上那个痴情的汉子。真没想到广文竟然这个季节来到了杨家湾!
她知道,广文一定已经在山顶嫁接橘树了。她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放下手中的活儿奔向山顶;二是找回昔日的歌喉,鼓起勇气向世人宣布。她恋爱了!
可是,看似杂乱无章的农活,却是最具规律的人类活动。先祖用二十四节气给农活划上节点,你必须在每一个点上完成工作,才能在收获的季节换来回报。因为国强今年也不能抽出过多的时间,她自己又额外增加了一些任务,因此对杨淑芬来说,必须更加紧凑地安排这些节点。
所以,她必须在今天摈完小秧。至于那山上的人,如果能用山歌和他对白,那她一定会在幸福中收获更多的果实。
可是,现在唱山歌对她来说是一件难事。一方面由于嗓子受过伤,她曾经洪亮清脆的嗓音发生了变化;另一方面,她的确在烧伤之后就再没唱过山歌了。
但她还是试着清了清嗓子。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不适合唱山歌了。别说旋律,她甚至连歌词也串接不起来。并且在她的喉咙里,就像堵着一块儿东西,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她着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广文也跟着捏了一把汗,他把工具箱垫在脚下,踮起脚给一株橘树嫁接枝条,期待着山下那个小黑点能够发出音来。他知道淑芬喜欢唱山歌,他也坚信,就算她嗓子受过伤,但从说话的音色来看,她一定还可以唱出动听的山歌儿来。
“妹妹的秧子细刷刷的栽,哥哥的桠子慢悠悠地裁;山上的燕子直溜溜地飞过来,山下的歌儿呢,你大起胆子唱起来!”
淑芬埋着头,刚刚还横平竖直的小秧变成了乱毡毡的牛毛一样。她在从哼唱开始尝试着,“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声音低的只有她和在一侧的母亲可以听见。
淑芬娘把脸瞥向一边,她怕眼泪滴落在稀汤汤的泥箱上,砸出点点小窝——她怕淑芬看见她的伤心!
是啊,女儿曾经是杨家湾的山歌唱得最好的女孩儿,也曾有多少男孩子为她唱起过动情的山歌。她和女儿一样,本以为不会再有人为淑芬唱歌,可现在,山上歌又为她响起来了!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