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下葬的那日，天气沉闷得令人难以呼吸。
没过多久，瓢泼下雨便倾盆而下，瞬间打湿了他的棺椁。
丹若原本是想把他安葬在常阳山，但一来慕容昭不会允许，二来嘛，丹若后来细细想了想，翰墨或许也不愿回去。
他已经在那里度过了极其漫长的时光了，她想，如若他神魂未泯，或许更愿意四处漂泊，四海为家。
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有一点点凉意，丹若回想起与翰墨的这一段路程，从他在虚无幻境之中带她出来，到最后他舍生赴死，她竟发现，翰墨的情感就如深沉的大海一般，平日里风平浪静，当狂风暴雨来临之时，他便汹涌澎湃起来。
强大到可以为她去死。
她知道今生又负了一个人，且是怎么也偿还不了的生死债。
慕容昭站在远处看着她。翰墨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也用不到他亲自来送行，他只是站在远处看着便好。
自己说过的话，却让另一个男人抢先做了。为她而死的不是他，却是翰墨。
丹若静静地在雨中站着，随后她听见棺椁之中传来了一声轻响。她以为是什么落在了棺椁之上，便没有在意。
这一声响却接二连三，越来越大。
她惊异地转过头来，神情怔忪地盯着棺椁好一阵，直到那阵响动惊扰得周围的小妖面露惧色，她才惊异地向棺椁边走去。
丹若的手抖得厉害，因为她听见了那声音确实是从棺椁之中传出来了，一声声敲打在她心尖上，驱使着她伸手，把棺盖一推——
她望见了一双如暗夜辰星般的眼，那双眼带着淡淡的光彩，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无数时空，就那么朝她看来。
只为朝她看来。
丹若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轻柔、很小心：“你……没死？”仿佛她声音稍微大一些。便要惊醒这个易碎的梦。
翰墨的嘴角轻轻一勾，这个笑容有点熟悉，让她有些恍惚。只听得他说道：“我对殿下说过，我不会死。”
到了此刻。丹若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翰墨神魂俱灭，如何还能活过来？他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慕容昭显然也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常，当下现身赶了过来，眼中同样是吃惊的神色。
他皱着眉头打量了翰墨许久，问道：“你如何会起死回生？”
翰墨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我也不知，就这么自己醒了过来。”
他的话让慕容昭很无语。慕容昭探查了一番他的伤势，见他只是神魂衰弱之外，便已无什么大碍了。这样一来，连慕容昭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起死回生这种事情，对于神仙妖魔来说也不算什么大惊小怪的，然而神魂俱灭之后还能起死回生，这就有些天方夜谭了。
慕容昭将信将疑地望了翰墨许久，忽然问道：“你可还记得从前之事？”
翰墨答道：“自然是记得的，否则我怎么会认得出丹若殿下。”
慕容昭又沉默了。既然翰墨记得。那便可以排除是别人的魂魄侵占了他的身体，如此说来，他竟真的起死回生了？
丹若喜道：“既如此，那还埋什么埋，快从棺材里出来。”
翰墨面上表情有些倦倦的，说道：“我此刻身上还没有半点力气，恐怕自己走不出来了。”
慕容昭黑着脸，吩咐旁边的小妖道：“把他抬回去。”
既然之人活过来了，好歹还算有些用，便留着他也罢。九阴那小子被他审过之后。自然是全盘托出，不过他对自己的身世也是一无所知，竟也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唯一令人头疼的是，山河锦绣自那次发疯之后。便再也开启不了了，无论慕容昭用了什么方法，皆没有任何效果。
这便意味着，寻找烛龙之鳞这件事，眼看着要被耽搁下了。
因此翰墨现在活了过来，也还有些用处。
只不过他对丹若的心思……慕容昭眉头一凛。周身已经泛起了森森寒意。
他最好不要对她有什么心思。
翰墨被抬回去之后，丹若自然是要亲自照看他的。慕容昭听闻此事，只留下淡淡的一声“哼”，便默认了。不过他强调，待翰墨伤愈，丹若便不可经常与他接触。
丹若对于他的话，无论听没听进去，自然是先应着。反正她对这个妖孽也不用讲什么信用。
翰墨自醒来之后，一双眼便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丹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讪讪地道：“你看，我脸上是不是有朵花？”
没想到一贯平和的翰墨，竟然破天荒地说道：“有的。”
丹若一噎，觉得根本没法交流下去，他不会是还没完全清醒吧？
她自然知道他是什么心思，不过她欠了他一条命，前来照顾到他伤愈，也是理所应当的。
屋子里有些沉闷，丹若吸了吸鼻子，随便找了个话题道：“你冷不冷啊？要不要加床被子？”
翰墨苍白着脸道：“殿下看着办便是。”
什么叫做她看着办？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冷不冷？况且照顾人这种事情，她本身也不怎么做得来，她只求不把翰墨照顾得越来越遭便好。
“芍药，再抱一床被子来。”这种事情，交给下人不就好了，她瞎操个什么心。
翰墨被丹若加了一床被子之后，似乎气色稍有缓和，连带着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他笑道：“烦请殿下给我倒杯茶吧。”
丹若皱眉道：“你还要喝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