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堂里屋子里铺着厚厚的产自西域的羊毛地毯,屋里仍旧没有熏香,鎏金炸珠的掐丝铜香炉松松地被王氏捂在手里,身后靠着蜀绣蝶戏牡丹的迎枕,湖绿色的马面绣着尺宽的五谷丰登吉祥图案,细密的十副褶子整整齐齐地散在罗汉床的沿边。
王氏冷静的一面一旦被激发出来,就冷静的让人心生畏惧。
蕙容扶起她的手,继续轻声慢语地说道:“我们家三爷私底下跟我商量,三妹妹就要进宫伴驾,而现在却闹出了她父亲后宅不宁的事,若是被御史弹劾的沸沸扬扬,恐怕三妹妹进宫举步维艰。
“事情却还不止这一件,昨日婆母见到了武威候家的杨夫人,听杨夫人说道,秦家的五姑娘自打去了苏家的宴席,回来就一直不见踪影,六姑娘也染了风寒,恐怕事有蹊跷……”
“杨氏如何得知岁平不知踪影?”蕙容还未说完,就听见王氏沉静的声音,她心里不由的咯噔了一下,母亲这个样子,像极了当年肃清宅院,手腕强硬的样子。
她仍旧耐着性子慢慢解释:“杨夫人的意思,话里话外都透着五姑娘被侯府软禁了,我婆母自然不是听之信之的人,随即问了缘由,这才知道,原来武威候家的大姑娘与岁平年龄虽然差的多,却好的像手帕交一样,自打得知了苏家宴席的消息,她年龄又小,没能过去,就心心念念着宴会上有意思的事情,下了贴子写了信派人送来,没想到消息却像石沉大海一样。”
王氏的眉毛慢慢地拧在一起,没想到,竟然漏掉了裴颜。
“好孩子,难为你有心惦记着家里。”王氏开口,声音淡淡,唤人进屋添茶。蕙容当即就明白,这话题要到此为止了,从善如流地接着道:“好容易央了三爷陪我回来一趟,二妹妹就要嫁了,我且去看看她。”
王氏笑着嘱咐她小心身体,又让段妈妈取了一尊半尺高送子观音的白玉雕件,让蕙容身边的妈妈捧了回去,“是法华大师开过光,在觅心寺里诵过七七四十九天经书的宝贝,且带回去好好供奉。”
蕙容的脸色变得受宠若惊:“母亲也有孕在身,这么珍贵的宝物还是留在母亲身边吧!儿又母亲这般惦念,就什么都好了!”
王氏笑意深深:“早上出来可没少在嘴巴上抹蜜吧。让你带回去就带回去——我是儿女双全,这一胎瓜熟蒂落,只盼着孩子平安出世;可你就不一样了,这是你们头一个孩子,自然要金贵着些。”
又让段妈妈零零碎碎地包裹了许多东西,什么小孩儿玩的羊皮拨浪鼓,绣花虎头鞋,质地柔软的里衣布料……“这孩子是我第一个外孙呢!怎么宝贝都不为过!”
蕙容看着容貌仍旧如同花信之年的母亲王氏开心的模样,仿佛一丝也不为方才她们所说的话有所担忧一般,心里的不安就落下了一半,由蕙芷和岁纷陪着去了二房瞧蕙珠。
段妈妈将王氏准备的东西送到了陈家的马车上装裹完毕,刚刚回了屋子,就被王氏叫到身边,“你一会儿写一封贴子,去二房请二夫人拿岁平的私章盖好了,派人送到武威候去。”
段妈妈看着王氏今日与平时养胎十分不同的模样,心里不由得觉着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又听她继续说道:“武威候夫人以为咱们虐待了岁平,要放写风言风语出去,咱们就让岁平大大方方出来见人。”
段妈妈这才知道,夫人终于将她当做体己的身边人来用了。
自从她来到王氏身边,见到的承安侯夫人,时常是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模样——不是被气急了,就是被瞒着消息。
可即便是这样,承安侯对她还是敬爱有加,信重不减。她开始虽然心里有些轻待王氏,却也不得不承认,能将丈夫的心紧紧栓在自己身上,也是夫人自个儿最大的本事。
更别提昨天听到夫人跟两位姑娘讲的生意经,除了看账,还有算账的小窍门,选人的法子,桩桩件件,才让她慢慢生了敬畏之心。
“五姑娘那边,夫人想要如何安排?”段妈妈垂首,毕恭毕敬地问道。
“她那般作为的人,她生母李氏的生死,恐怕还不能牵制她。岁平的事,一不小心就会牵连到蕙芷,甚至七姑娘八姑娘的名声……惟有她自己的以后,才是她最关心的事。”王氏说的不紧不慢,手指头轻轻地点在茶杯侧面上,极慢却有规律的点着——这个习惯,像极了承安侯。
“孙太夫人安排的婚事,是将她远嫁出去。福建的白氏,虽然是世家大族,但南边水贼倭寇盛行,十分不安全,搬家避难是常有的事;江南孙氏,那是太夫人的娘家!西北的李氏,太过粗劣,她那样心思细腻水儿似的姑娘,怎么会受得了?”
“夫人的意思,是另有安排?”段妈妈开始有些佩服王氏起来。这三家,都是会让岁平嫁的有面子没里子的地方,王氏难不成还有其他的人选,技能控制岁平,又能防着她不将秘密讲出?
“宣德十二年的进士中,有一位叫程方的年轻人,不过弱冠年纪,人长的也是相貌堂堂。最近回京述职,评级是优。家里只有一位父亲,母亲早逝,家境还算富庶,手里头有京郊的几处庄子,为人也好,配她,绰绰有余了。”王氏捻了一块模样精巧的芡实糕,这还是侯爷派人加急从江南送回来的,味道软绵清甜。
“他在京城里等朝廷的派遣,江南、川蜀、岭南、燕北。完婚后,他能去哪里,就全看岁平见到裴颜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