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太子的上书,齐王派们堪称是做了十足的应对准备。

但事到临头,握好的拳头却连伸都伸不出去——

太后托梦?!

你逗我呢吧?!

“托梦”这两个字出现在正经的朝堂上不但打哑了齐王派,连太子派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大殿内外陷入了好一刻的寂静之后,才像被按动了什么开关一样,重新纷扰起来。

但这纷扰和前几次相比,敌我两方都透着一股勉力为之的劲。

对于太子派来说,太子明确表态是很好啦,大家跟在后面摇旗腰杆才挺得更直,可他表完态后,就算不说些为国为民的大道理,至少也该是“为君父分忧”这种吧?“太后托梦”是什么话(鬼)?!

齐王派们心中就更是万马奔腾了,所有的事前应对都白做了,谁知道太子放着那么多能用的体面理由不用,整出这么个画风的奇葩来?这般严肃庄重的庙堂,至尊高坐,一国之精英荟萃,讨论的是天下头等要事,然后你给我说个老太太托梦?

这叫什么事哪。

这要是个普通的老太太,齐王派们早捋袖子上去喷个满天花了——荒诞!不知所云!顺便再往后延伸一下,这种太子能正位?昏君,国家药丸。

但天命注定,太子的祖母不可能是个普通老太太,她是一国之太后,当今之亲娘,甭管是多铁杆的孔圣门生,也不敢把“子不语怪力乱神”或是“敬鬼神而远之”这种儒家经言往太后身上贴。

太子说托梦了,就是托梦了,再知道是瞎话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认了之后齐王派的势头就颓下去了——

太子本来就该出来习政,皇帝经不住闹也松了一半口,只不过心有不甘,又硬是设置了道障碍。齐王派最后的希望就在这道障碍上面,只要能从太子的上书里抠出错来,那就能翻盘,把太子重新压回去,叫太子派们一个月的闹腾白费。

就齐王派的预估而言,这并不难,不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嘛?文官们的拿手好戏,何况还有皇帝拉偏手,别管太子拿出来的理由有多么强而有力,总有法子把他堵回去。

可,万万想不到,太子的上书既不强更不有力——只是无可挑剔也无法反驳而已。

这是个十分有针对性的理由,它不具备什么说服性,因为目前的形势也不需要说服谁,主动权已经在太子这方,只要不被反驳回去,就算赢了。

荒谬怕什么?皇帝还耍无赖呢。

以荒谬对无赖,绝对。

争执了整整一个月的太子习政事件,于初雪飘扬中终于正式落下帷幄。

朝会结束的两日后,皇帝下诏明发,诏书内容简单清晰:即日起,太子入工部观政。

玉年宫。

宫外是严寒隆冬,宫里同样也是。

早已烧起的地龙只能温暖身体,拯救不了冰冷的内心。

皇帝下了小朝过来,一进殿,正见几个宫女撤了膳食出来。

宫女们见到皇帝驾临,纷纷无声跪倒,皇帝扫了一眼那些原封未动的膳食:“贵妃今日又没胃口?”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他问完便皱一皱眉,也不等回答,大步往里面去。

卫贵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裹一身白狐裘,人半歪着,身姿弱不禁风,呆呆地看着窗外。

听到脚步声,她也不回头。

皇帝走过去,手抚上她的肩头,叹了口气:“几天了,你就算心里怨朕,也不该不好生用膳,糟践自己身子才是。”

“……皇爷来了。”

卫贵妃这才转回身来,要起来行礼,刚一站起来,人晃了晃就往旁边倒,皇帝忙伸手扶住,道:“罢了,何必跟朕闹这虚礼。”

卫贵妃被他扶着坐下,声音低低地道:“我没怨皇爷,我知道皇爷尽力向着我了,只是抗不过他们。所以我伤心我自己没用,一点也不能为皇爷分忧,也帮不上诚儿,因为我这身份,反倒拖累了他。”

皇帝听她说话,打量着她,见她原来牡丹一般的颜色,如今却显得苍白虚弱,不由心中痛楚。

说不出是哪里来的缘分,皇帝共娶过两任皇后,不管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皇帝都不喜欢,偏偏就同卫贵妃对了脾气,荣宠二十余年不衰。

“唉,你是因太子提起母后,所以勾起当年的心事来了吧?”

卫贵妃是有机会母仪天下的,当年先皇后去世,皇帝就想继立卫贵妃,但当时太后尚在,坚决不同意,因为当时二皇子已经出生,而皇帝对卫贵妃的偏爱是明摆着的,真叫卫贵妃变成卫皇后,太子就未必还能是太子了。

这事当年也闹得不小,太后一力反对,不惜以绝食抗衡,最终皇帝不得不妥协,另从民间甄选了一位方皇后来。

这回太子又提出了太后,卫贵妃想起往事来,焉能不伤怀?

一般是小户出身,她比先皇后差了什么?二皇子也一般是龙子,又比太子差了什么?偏偏一步之遥,就定了君臣分际!

卫贵妃想着,闭了闭眼,两行清泪就缓缓落了下来。

“皇爷,我有皇爷就够了,做不做皇后,我一点也不在乎,可我为诚儿不甘哪……”

“朕何尝不心疼诚儿,”皇帝搂了她入怀,安慰道,“你放心,朕这辈子欠你的皇后就算补不了你,一定不会叫诚儿也抱憾。朕如今虽然不得已退了一步,拨了工部给太子,但没许他入朝听政,工部也不是吏、户这样的要紧所在,朕退这一步,只是堵堵群臣的嘴罢了。往后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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