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素素是你回来了吗?"
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才一抬头便看见张少卿,那个让她日思夜想险些就要夺走她全部灵魂的男人。
远远望着他顾不得醉酒的颠倒步伐,踉跄着向自己奔来,惊起了一地的落英缤纷。
他的手冰凉,没有束发,长衫半开,带着一身的酒气将她深深搂入了怀中。搂的那样紧,由不得人挣脱。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声音嘶哑,一直喃喃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尹素问的脖颈处是有滚烫的呼吸和泪滴落下。
“素素,我从未这么害怕过。怕你找不到回来的路,所以在那山间的许多树上和这林子里都系了红绸,你若看见,就一定能找得到我了!”
这个原本风神俊朗的男人为了自己憔悴至此,这个原本雄心壮志的男人泪流满面地像个单纯的孩子,尹素问知道自己终究是不忍心的。
她想伸手回抱着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宽慰的话,却还是不能成音。她多害怕自己一旦张口便会泣不成声,只能剩了神色疲倦木然,由着他抱了许久也并未说话。
月朗星稀的晚上,那片似曾相识的桃林里,还是一样的男女,再见却已物是人非。
“素素,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在外受了什么委屈?是受伤了吗?!快让我看看!”
见她脸上还带着血迹伤痕,张少卿以为她定是在外遇险受了伤,拉起手来想要仔细查看却冷不防地被甩了开来。
“没事,只是太累了。”
尹素问也没想到,再见张少卿,自己竟会下意识地有如此不适反应,那个曾经无比留恋和向往的怀抱竟让她开始排斥躲避。
人们总说,若还有情破镜亦能重圆,却总是刻意不去想那镜上残留的裂痕是永远都无法抹去了。
张少卿脸色讪讪,他如此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尹素问此刻的内心变化,只是假装视而不见罢了。他自信,只要她的人回来了,总是会有办法哄得她开心的。伸出的手并没有收回硬是握住了尹素问的指尖,触到她手心的半块玉佩时又喜极而涕。
“一定不要再走了,我想你,你是知道的。”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主动诉说相思之情。一如十年之间,尹素问总是爱伏在他的膝头撒着娇。
“少卿,一定不要离开。我爱你,你是知道的。”
尹素问负气离开,他曾发了疯似得找她,却也在内心深处坚信她一定会回来。相识十年,一点点看着她从一个生无可恋、倔强独立的刺猬慢慢变得有所期待、有所依赖。张少卿太明白自己对于这个女人的重要性,所以才会过于自负地为所欲为,直到对方离开的那一刻又猛然发现,泥足深陷的不只是尹素问一个人。
爱原来是会相互沾染的,一见倾心、一语成箴,竟不是妄言。他不曾说爱,却自诩最是懂得爱。
望着张少卿眼角的泪光,尹素问心中还是微微有所动容。
“听搜山的军士说你病了,可有好些。”
“我是病了,自你走后便病得茶饭不思,病得满心满脑子都只有你一个,眼看就要不省人事不知生死。幸好你回来了,你能回来我的病便一下子全都好了。”
眼前的张少卿虚弱憔悴,眉眼温柔得让人心动。
伸手轻抚上他的额头,尹素问不自觉地仍是满眼心疼。自己头上还有未好的伤疤,身上还有深浅的伤痕,却在听说了张少卿一夜病倒之后就忍不住关心,真真是无可救药。
“素素,我已真心知错了,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之前的事······”
“别再说了!”
张少卿的解释未完却被尹素问打断,不是不想听只是不敢再听。关于那天的每一个字、每一次回忆都会有噬心之痛,
“再给我些时间吧。”
她只能这么说。
走不得便只能留下来。曾经多年,她总是一个人孤独地活着,孤独久了便习惯了,以为一辈子都应该是这样的。直到遇见张少卿时才惊觉,自己心中原来有一团火,路过的人都只看到烟,她以为,他是可以看到那团火并愿意和自己一起燃烧的。
可现在,尹素问只觉得这许多年来,她是犯了两个极大的错误——相信真爱一定是永远的;相信自己一定是坚强的。事实上,真正的她软弱得很,而这世间哪有什么真爱,也从没有什么永远。
陪张少卿在桃林中坐了整个晚上,尹素问一直没怎么说话,只听他絮絮地说着从前的事——那些她全部都记得的甜蜜往事,不同的是,以前总是她说给他听的。
那时候,张少卿的话不多,总是微微笑着听她撒娇或埋怨,埋怨他为什么总很少与自己说一些体己的话,为什么总是淡淡的。现在的她才终于明白,总归是不够爱的吧。不够爱,所以不能全心全意。原来,那十年间最大的谎言不是别人给的,反而是自欺欺人,总是骗着自己说“他一定是爱我的”。
既已到过张府,那尹家是必须要回去了。拒绝了张少卿再三要亲自护送的请求,尹素问坚持要自己走回家去。心澈曾说过,该来的终会来,避无可避,她并不害怕可能到来的任何责罚。
下山的路上她就曾预想过一切可能要到来的风暴,张家、尹府对于现在的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安全巷避风港,她已一败涂地至此,再没有什么好害怕或失去的了。
眼前由张府归家的路,每一条大街小巷她都曾走过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