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身份虽高心思却简单,从来只围着太后之事前后打转不会关注旁人。对于太后描述冷秋水的事情,她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只盲目地点头应和,太后便又是戳戳她的脑门笑她。
“你可知走到如今这一步,我最害怕的是什么?”
害怕什么?江山稳固海晏河清,边境偶尔作乱自有旁人协力解决,大局稳定太后原本应该没有什么可怕的。殷殷仔细看看她的眼睛,却又在瞬间清醒了过来。是啊,这盛世太平说到底还是他们萧家的王朝,即便太后手握重权又能如何,她最害怕的也不过是万事到头一场空,繁华落尽处还是只剩了她一个人。
“殷殷明白。”
她这样轻声说着,伏在太后膝头不肯抬头,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透漏了些难过。
“我最怕的不是失去,只是背叛。求而不得是苦,得而复失是痛,我从不害怕失去什么,这天下原本也不是我想要的。唯独害怕的只有背叛,背叛之后便只能永寂孤单,多悲惨。这世间人来人往,皆是畏于我的权威、碍于我的身份给我一份应得的至高无上的待遇,无论皇帝公主或是冷秋水,他们乖巧恭顺却同样被身份阻隔。所以啊,殷殷,从没有什么人能与你相提并论,我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一个。”
太后不似太后,更像是一个急于倾诉委屈的孩子。她肆无忌惮地说话,不碍于任何身份束缚说些难得的真心话,明明是要安抚皇甫殷殷的焦虑,到头来却变成了一场自我安慰。
她被这重重宫墙围困了二十载,从天真无邪到心事重重,拥有过、失去过,遭过背叛也背叛过别人,明明华发未生却偏偏自觉已经苍老许多。这些年里她见识了很多人学会了很多事情,最重要的一件便是不要相信宫闱之中的任何一个。
管他什么皇帝皇后文武大臣,能够相信的永远只有自己。皇甫殷殷是另一个她,所以才是值得相信的。殷殷也曾如年少的自己一般,整颗心全都剖开了只给一个人看,彼时自己的那颗心曾被无视被伤害。最终慢慢结痂蒙蔽不再鲜亮,所以,她才会花了许多心思来照拂殷殷,希望能保住另一颗依旧鲜红的赤子之心。
“娘娘心里难过,所以才难得说了这些话。”
“哪里有?”
“那个尹家女儿。便是上次惹得娘娘夜不安寝之人,于今日也是一样。她不好,惹您伤心。”
这世间从没有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时刻感同身受,除非她本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或是镜像之中的另一个你。对于太后,皇甫殷殷从不用如旁人一般揣测圣意,她只要细细看一看对方的眉眼,静静感受片刻便能丝毫不差地感同身受。
太后亦不再反驳,只怔怔坐着像是陷入了某一段悠远的陈年旧事当中。殷殷入宫之时她已是年纪轻轻的太后,前朝已断,多年来她亦从没有主动与殷殷谈起过旧日时光中的任何一个人。只是殷殷聪慧。贴身伺候多年与自己形影不离,即便两人一个不问一个不说,她都猜到了许多故事,而自己也一直由着她去想象,没有刻意隐瞒过。此刻见着她也注意到了那个尹家女儿,这才又想起了那副重新被束于高阁的半面桃花小像。
“佛讲轮回因果,我一直是相信的,今日殿选见着的那个尹家女儿便是如此。殷殷,你不知道,有那么一瞬。我真的就要相信是她回来了。那样相像的眉眼鼻骨连言语神态都似曾相识,可等下一刻再回神之时却又觉着不像了,比之旧人,她总是少了些什么的。所以。我自己都不知是当喜还是当悲了
“因果轮回之事殷殷不敢妄下断言,唯独知道一点,那死者是断不会复生的。即便真有什么轮回之人,过了那奈何桥后也早已忘尽前尘,又怎么会再回来寻您呢?”
殷殷说些宽心的话,太后却凭空听出了些悲凉之意。人生不过一世。何必非要记得旧人旧事,再有轮回也都是了断干净的了。从来没有谁能够永远记得谁,又哪里有什么生生世世都能相识相见的。
“是啊,回来干什么?还想要找我索命吗?呵,以她那样的性子倒是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凄惶而笑,越笑却是越难过。傲天的凤凰光芒覆盖之下尽是伤痕累累的羽翼,平日里金光包裹地藏着,此刻却难得露出些脆弱,惹人心疼。
“娘娘,我还在的。殷殷总会一直一直都陪着您的。”
她从不隐藏自己的心意,尤其是见不得太后伤心难过,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又一次献祭上自己的真心,一遍遍呢喃着说些“永不离弃”的承诺。除了她,没有人知道这高高在上的太后从来过得不快活,所以,她自觉有责任要与对方捆绑在一处。那样疾风骤雨的漩涡中,紧紧揽住彼此,她们就是可以相互温暖永不分开的一个整体了。
殷殷的姿势依旧未变,俯跪于膝头,是个臣服又贴心的样子。听着这些剖白心迹的性情之言,太后眼中除了怜爱却也不乏矛盾。
皇甫殷殷算是上天馈赠的一份厚礼,一个意外之喜,在她最迷茫凄苦的时候降临。从此以后她才第一次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被依赖、被跟随、被爱所爱的滋味,是暖的。
“殷殷,我不能那样自私。你于公于私不算是我的家奴,待到有了不错的人选,我便留心帮你寻一门好的亲事。”
金玉从来不足以证明她对殷殷的疼爱,这是她认为的最好做法,给殷殷一个健全的家庭,一个富贵安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