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沛一走出长秋宫,温柔的神色便一扫而空。
她已经知晓魏贵人那处有皇后早年安插的一名宫人,若搜宫,便会从魏贵人处搜出用省的“磐石”粉末来。
阿祁已与她禀了此事如何谋划,如何施行。高宣成与晋王一系是无往来的,汉王虽是叔父,却多明哲保身,再加一个熟知禁中事的赵九康着意引导,又有那“证据”在,将此事引到魏贵人身上,并不算难。她眼下所想,便是如何更为周全,使皇后万无一失。
行至含章殿,便见高宣成与汉王等在那里。
君臣见过礼,夏侯沛便问:“高卿与王叔可有眉目?”
高宣成朝汉王施礼,愿以他为尊,汉王推辞道:“我非明理之人,说起话来,不免疏漏,高相便不要相让了。”
高宣成这才不再谦辞,朝皇帝禀道:“汉王殿下与臣带太医细细排查了先帝今日所食之物,唯有太后送来的参汤中发现‘磐石’之毒的残余。”
夏侯沛撑住前额,语气甚是疲惫低沉:“皇后也中毒了。我已问过皇后身边侍奉的姑姑,那参汤是长秋宫的厨下炖的,皇后亲自送去,先帝用前令皇后尝了尝……”
听到夏侯沛仍旧口口声声称皇后,高宣成先是一愣,又觉得圣人大约是忘了改口,便不做纠结,忧心状开口道:“殿下身子如何?‘磐石’之毒,极为霸道,从无药可解,用毒之人真是……”
夏侯沛道:“幸而只稍稍尝了尝,不然,朕一日之中……”她说着,便想到了伤心事一般的掩面垂泪。
一直在旁站着的汉王这时才有了些存在感,和煦地劝解道:“圣人节哀,皇兄泉下有知,也不愿见圣人过哀的。”
夏侯沛摇了摇头,只不说话,她以目示意高宣成说下去。
高宣成只得继续道:“由此可见,毒就下在那参汤之中了,臣便查了何人碰过这参汤……”他略有迟疑,片刻方道,“碰过那参汤的,皆是中宫之人。”
这一结果与皇后十分不利,可仔细一想,又是情理之中的。皇后治宫之严谨,高宣成身在前朝亦有所闻,若说是有人竟神通广大至此,能潜入长秋宫的膳房中,往皇后送去与皇帝的参汤中下毒,光是听着,便甚是匪夷所思。
疑问已摆到明面上,汉王一语不发,只是一时看看皇帝,一时看看高宣成,带出几分不安来。谁都知道,新帝与太后之情,非寻常天家母子可比,圣人是太后亲自带大的,十八载悉心抚育,殷切教导,体贴关怀,无一处不留心,圣人与太后更是片刻不愿分离,从他建府便往长秋宫跑,真是少见的母子情深。
现下高宣成之言,多少透出一些归咎太后之意,圣人恐是不悦。
汉王这般想着,便不禁更是警惕大作。果然,只见夏侯沛一下子沉下了脸,她也没立即问罪,而是语带薄怒地问道:“卿这是何意?可是欲归咎中宫?”
高宣成赶忙道:“臣不敢。”
夏侯沛疲惫之色愈重。
天已不早了,这一整日,心情起伏,来回奔波,纵是夏侯沛素来体健,也已满腔倦意。她看到高宣成那一头银霜一般苍老的白发,心到底是软了软。语气稍缓,却极无奈,透着深深的疲惫:“若是皇后,她眼下便无需卧榻休养了。”
高宣成闻此,忙跪下请罪。
其实,要他来说,以圣人与殿下之深情,殿下为圣人前程,不惜赔上自己性命,也不奇怪。太后与先帝一同中毒,并不能作为太后未涉此事的证据。只是这话,也只能在心中想想,一来皇后为国母,无十足证据,不敢轻易怀疑,二来……太子已经即位了!
高宣成跪在地上,禀道:“臣非此意,只是查出来,就是这样,要继续查下去,唯有提审长秋宫中的宫人。”
登基不过一日,便归罪丞相,非仁君之状,也会使朝臣自危不安。夏侯沛凝眸一忖,心念微转,她亲自起身扶起高宣成:“朕非罪卿,实在是……心中烦乱。”
皇帝给了台阶,高宣成自是连道:“不敢。”
汉王见机,也道:“这一日下来,天翻地覆,不光十二郎,臣亦是一团乱麻,又悲又慌。”
与他们说的也差不多了,接下去便是要提审长秋宫宫人之事。此事,夏侯沛是不会允的,不到万不得已,便容人动皇后身边的人,置皇后尊严于何地?
夏侯沛自不会让皇后多年营造的威严在她登基第一日便被推翻。她软下了语气,却含着一步不让的强硬:“卿与王叔忙到此时,便不要来回奔波了,今日便在宫中留一宿。至于那参汤中的毒,磐石非宫中之物,乍然出现,必有迹可循,卿不妨留心此处。”
话到此处,她又态度一转,悲戚道:“吾父去的不明不白,吾为人子,痛彻心扉。查清真相,使先帝魂安九泉,便全赖二位了。”
如此软硬兼施,高宣成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应下,与汉王一同告退。
他二人一走,夏侯沛便坐在窗下久久不动。
夜将深,窗外一片寂静,仔细凝神去听,方闻细细晚风掠过窗外。
邓众瞧了眼墙角的滴漏,明日一早得早朝,还得往先帝灵前上香,恸哭,十二郎虽已即位,登基大典却还未举行,近日礼部必会时常来请示此事,还有先帝陵寝,天下大事,等等等等,怕是要忙得脚不沾地。
他小声上前,轻声道:“十二郎,天已不早,可要安置了?”
夏侯沛转过头来,问:“长秋宫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