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重训的猜测果然不错。史元爽一死,割据今湖南全境、湖北中南部的荆王刘崇义率先自立为帝,立国号汉,建元鸣凤,拥兵三十万。刚刚自称西秦霸王不到半年的薛岙也自称秦帝,年号泰兴,立其子薛猛为太子,设立百官。实力最强的三大反王尉迟密、窦融和李世明虽然没有称帝,但却加紧了兼并其他弱小反王的过程,并按照皇帝的标准设置百官,稳固自己的政权,没有皇帝之名而行皇帝之实。各路反王已经基本完成对天下的瓜分,仅有的两个朝廷也都操纵于权臣之手。史重训深刻感到,大邢朝廷这面旗号已经到了该换下来的时候了。
为太上皇服完国丧后,十一月初五,史重训在朝会上第一次不经三省共议,下达了一道盖有皇帝玺印的诏书:
“天祸邢国,大行太上皇遇盗江都。酷甚望夷,衅深骊北。悯予小子,奄造丕愆。哀号永感,心情靡溃。仰惟荼毒,仇复靡申。形影相吊,罔知启处。相国汤公,膺期命世,扶危拯溺。自北徂南,东征西怨。致九合于诸侯,决百胜于千里。纠率夷夏,大庇甿黎。保佑朕躬,惟王是赖。德侔造化,功格苍旻。兆庶归心,历数斯在。屈为人臣,载违天命。在昔虞、夏,揖让相推。苟非重华,谁堪命禹。当今九服崩离,三灵改卜。大运去矣,请避贤路。兆谋布德,顾己莫能,私僮命驾,?归藩国。予代王,及予而代,天之所废,岂其如是!庶冯稽古之圣,以诛四?;幸值惟新之恩,预充三恪。雪冤耻于皇祖,守祀为孝孙。朝闻夕殒,及泉无恨。今遵故事,逊于旧邸。庶官群辟,改事汤朝。宜依前典,趋上尊号。若释重负,感泰兼怀。假手真人,俾除丑逆。济济多士,明知朕意。仍赖有司,凡有表奏,皆不得以闻。”
诏书一出,满朝哗然。小皇帝的这道诏书让多数大臣,包括段思廉在内,都非常意外——虽然改朝换代势在必行,虽然君臣之间对此已经心照不宣,但是段思廉刚刚两次拒绝了高文通、刘弘毅、马伦等人的劝进,还没打算在太上皇尸骨未寒之际让小皇帝禅位,小皇帝就迫不及待地主动要下台,并且事先连个气也不通。
“陛下,万万不可呀!”段思廉和侍中景廉几乎是同时出班伏地泣奏。“太上皇为贼臣所弑,尸骨未寒,江山社稷,系于陛下一身。陛下岂可于此时弃大邢天下于不顾而为千古罪人乎?臣宁死,不敢奉诏!”
景廉也道:“陛下自登基以来,抚宁关中,修睦四方,朝政清明,黎庶安康,眼见陛下雄姿英发,大邢中兴指日可待。奈何因太上皇之故而心灰意冷,将神器让与他人乎?臣肝脑涂地,誓辅陛下中兴大邢,求陛下收回成命!”
史重训叹道:“朝代更迭,古今之常,唯决于人心。太上皇不恤民生,招致天下反叛。朝廷能有今日之复兴气象,皆汤公之德,非朕之力也。天下百姓苦邢久矣,早已亟盼改朝换代,更新气象。与其抱残守缺,莫如退位让贤。汤公盛德,万众拥戴。若能自立新朝,君临天下,天下子民必如百川入海,赢粮而影从。汤公之才德,朕望尘莫及。若能以神器之易主,换取天下早日归一,黎庶得安,复赎先帝之罪愆,使列祖列宗香火得以绵延,朕又何惜此位?”
段思廉、景廉无言以对,深深地为史重训的胸怀所感动。段思廉泣拜于地,口称:“陛下以天下百姓为重,托臣以社稷重任,臣敢不竭股肱之力,尽忠贞之志,继之以死乎!”言讫,叩头出血,不敢仰视。
史重训缓缓解下皇冠,放在御案上,上前将拜伏于地的段思廉、袁乔、景廉、高文通等人逐一扶起,牵着他们的手叠在一起,语重心长地道:“重整江山,造福宇内,朕拜托丞相和诸位贤卿了。”说着长身一揖。
“陛下!”段思廉和几个大臣感激涕零,再次跪倒,含泪受命。史重训取过玉玺,郑重地交到段思廉手中。段思廉双手过顶,小心接过,叩首道:“臣虽肝脑涂地,安能报陛下知遇之恩,托付之重也!”
段思廉到底是接受了史重训的传位。就像史元爽临死前终于清醒一样,一向由朝臣做主的史重训,在他交出皇位的那一刻,终于真正地行使了一回皇帝的专断之权。“传旨殿中省、礼部、光禄寺、鸿胪寺,拟定礼仪章程,择义宁元年十一月初九日,举行登基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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