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八月,是丰收的季节。去年刚刚稳定下来的关中大地,今年就喜获丰收。淳厚朴实、知恩图报的关中百姓用辛勤劳作的成果,为方才收服陇右的大汤王朝献上了一份庆祝厚礼。
然而八月,也是肃杀的季节。离关中千里之外的黎阳城中,就是一派肃杀之气。府衙正堂上,一具厚重的梓宫(君主的棺材)摆在正中,四周挂满了白花白帐。三军将士都身着重孝,为故主守灵。梓宫前方的牌位上赫然写着:“大魏先王尉迟公(讳密)神主”,下首还有一具棺木,灵牌上写着“大魏骁骑将军王公成栋之灵位”。
没错,灵堂上供奉的,正是曾经叱咤风云,成为邢末头号反王的魏公尉迟密和部将“勇三郎”王成栋。他们不是归?了大汤朝廷吗?几个月前尉迟密还和段婉曦互相投契,尽吐生平之志的魏公,怎么这么快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呢?
这事还得从四个月前说起。
常言道,祸从口出。这话用在尉迟密身上一点都不假。还记得在豳州城外迎接段婉曦凯旋的时候,他曾经目睹段婉曦那倾国倾城的女帅风采,不由得心驰神往,脱口说了句“真英主也”的犯忌话,让卫孝节给当场给了个警告吗?要知道段婉曦虽然贵为公主,但父兄俱在,她只是一个地位相对高些的臣子,这“英主”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做。而身为一个手握兵权,功高盖主的军事统帅,更得小心翼翼,就是没有这回事,也要尽量避免一些嫌疑,否则一旦被皇帝猜忌上,他就离死不远了。尉迟密那“英主”的话,在客观上害了段婉曦,也害了自己,还害得大汤的一统大业险些又半途而废。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尉迟密一时的失言,虽然经卫孝节的提醒及时打住,卫孝节也承诺为他保密,可不知怎么的,还是流入了段思廉的耳中。段思廉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却不能不对尉迟密和段婉曦产生一些看法。段婉曦是自己的女儿,虽然功高盖主,想来还不至于会因为尉迟密一个“英主”之说而起谋朝篡位的野心。倒是尉迟密,那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平时对自己都不怎么毕恭毕敬,却对段婉曦青睐有加,打得火热。若非真的有利用段婉曦的野心,就是有意挑拨离间。尉迟密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有口无心,还是别有用心,不得而知。但可以明确的是,段思廉和尉迟密的隔阂就此产生了。当苏冰心请命同尉迟密前往山东招抚魏公旧部的时候,段思廉却因为不放心尉迟密而搁置了尉迟密同行的请求,只是让苏冰心带着尉迟密的书信前往山东。
苏冰心不辱使命,很快同秦伯钧、徐骥 徐天骐取得了联系。两人当即响应尉迟密的号召,奉上所辖二百余郡县城池的土地、户口籍册,并附上书信,请苏冰心带回长安,说明这些土地人口是奉尉迟密之命归?,而非他们拿来向朝廷请功的。段思廉虽赞赏秦、徐二人高风亮节,却也对尉迟密强大的影响力而越发忌惮。他一方面派族弟齐王段德章率军接管山东,另一方面继续晾着尉迟密,不给他更多建功立业的机会。本就不怎么待见尉迟密的中书令马伦、淮阳郡王段元奇等人察觉到段思廉开始冷落尉迟密,便有意无意地鼓动大臣们给尉迟密脸色看,把他当成一个普通降臣,傲慢、挑剔,不时冷嘲热讽,甚至指使下级官员向尉迟密索贿。
心高气傲的尉迟密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寄人篱下,遭人白眼的生活了。此时,奉诏安抚山东的段德章因傲慢众人,处理不当,引发瓦岗旧部的强烈不满,山东的接管进展艰难。尉迟密遂于七月底再次向段思廉请命,前往山东帮助齐王。段思廉正需要靠尉迟密帮忙解决问题,便同意了他的请求,让他带着一起来投的左武卫将军王成栋等一万兵马一同出关。
如果段思廉就此放了尉迟密前去,或许能给他一个建功立业,重新赢得尊重的机会。但尉迟密前脚一走,马伦、段元奇后脚就来劝谏他。马伦还举出曹操误纵刘备逃离许都之事,警示段思廉不可纵虎归山,以免为祸。段思廉思考再三,也觉得不妥,先派人传旨尉迟密,令他留下一半人马在关内。尉迟密感受到段思廉的猜忌,更加坚定了离开汤廷,聚众自立的决心。当段思廉发现他叛意已昭,派使者召他回朝的时候,已经不愿回头的尉迟密竟然杀了段思廉派来召回他的使者,挥兵袭取了出关的要隘桃林县(治今河南省灵宝市北老城),正式叛汤东走。
尉迟密为防汤军追击,企图声东击西,诈取洛阳,却暗中率人掉头南下,准备经新设的熊州、谷州,绕道豫南抵达山东。不巧的是,右武卫大将军田雄正率兵驻守在这一带,防备王唯岳西进。尉迟密的算盘不幸被他料中,于是伏兵于尉迟密的必经之路熊耳山。当尉迟密进入熊耳山中,田雄伏兵尽起,斩尉迟密及王成栋于当场。
段思廉毕竟是个爱才之君,他和尉迟密虽然有隔阂、猜忌和冷落,但并未起杀心,还为挽救尉迟密走出错误的一步尽了最后的努力。可惜尉迟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是百年身。得到他的死讯后,段思廉长叹一声,为之惋惜不已。尉迟密出走反叛,他身为大汤天子,想给个身后哀荣都不成。太子段宇璜和平阳长公主段云娟知道父皇为难,便提醒他远在黎阳的秦伯钧和徐天骐等旧部。段思廉一点就通,命人将二人的尸身送交黎阳,交由秦伯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