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抚慰大使衙门正堂,段思廉、郭崇正在接待彭鼎辉派来联络的长史刘弘毅。恰才喝水润喉,尚未开口,几声清脆的马蹄已在门外响起,段婉曦带着薛雨晴和段宗扬快步而入。刘弘毅喜上眉梢,起身相迎,段婉曦开门见山便问道:“长史一路辛苦。我闻雁门四十一城,已有三十九座陷落胡骑之手,可是实情?”
刘弘毅道:“正是。此番袭驾,始毕可汗蓄谋已久,倾其十八部共二十四万大军,欲待陛下远出塞外,劫夺王驾。幸得可敦(可汗的王后)义成公主遣使告变,陛下闻警回撤。莫贺咄设(突厥最高军事将领之一,相当于十二卫大将军)阿史那咄苾一不做二不休,率军追袭,攻陷马邑,将圣驾扈从拦腰截为两段。大将军孤军奋战,一路突围至定襄。派人打探,方知圣驾已于初九日退入雁门,齐王元暕率后军保崞县。胡骑大举围城,并连陷其余三十九城。大将军飞驰羽檄,通报各郡速速整兵,勤王救驾。”
“雁门护驾官兵尚有多少?何人为将?我三哥随驾出巡,可有不测?”段婉曦听说形势严峻,心中焦急,连珠炮似的问了三个问题。
刘弘毅道:“陛下出巡,原有骁果二万护驾。校尉罗大刚自雁门突围回报,城中尚有将士八千,由左翊卫大将军阴世师统率,据城坚守。令兄护卫圣驾,身负轻伤,并无大碍。”顿了顿,又补充道,“唯随行宫人仪仗及雁门、马邑男女二十余万口,皆为胡骑所掳。”
“噫!”段思廉一拍案,痛心疾首地叹道,“陛下不听忠言劝谏,乃有今日之事。累我数千将士血洒疆场,马邑、雁门二十余万父老沦于胡寇之手,深可痛哉!”
刘弘毅有些负气地道:“血洒疆场又岂止数千官兵?数十万将士弃尸辽东至今……唉!”刘弘毅气急语塞,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郭崇道:“诸公且休烦恼,目下唯以解围救驾为要务。下官所虑者,粮也。雁门全郡十五万口,郡城近半。圣驾及扈从将士万人,以八万为数,日食一斗(十升),每日需耗粮八千石。城中仓粮不过十六万石,止支二十日用。今已过半,若十日内不得解围就食,圣上及军民皆危矣!”
刘弘毅道:“德峻(郭崇字)公与大将军所算相合。大将军因众寡悬殊,勤王大军难以猝集,故遣下官求援于汤公。望速遣令爱前往定襄,共商退敌之策。”
段思廉道:“国难当头,思廉虽赴汤蹈火,义不容辞!可使婉曦先行,吾自起太原之兵并募精壮,三日后赴援定襄!”
段婉曦道:“女儿有一不情之请,望父亲允准。”
段思廉道:“救兵如救火,吾儿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段婉曦道:“便请父亲调集合府坐骑卫士,全数拨与孩儿,作奇兵之用。”
“准。”段思廉爽快地答应了,“府中门客、卫士、坐骑,均由你优先拣选。即刻与承范换装动身!”
段婉曦豪气顿生,一抱拳,大声道,“父亲放心,孩儿必定不辱使命!”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且慢。”段思廉叫住女儿,注视了片刻,架上取过自己征战用过的黄杨大弓交到她手中,语重心长地叮咛道,“婉儿女子之身,原应远离兵戈。然形格势禁,不由为父不许。汝可持此弓,代父杀敌。初次上阵,小心在意。”
段婉曦感激地望着父亲,坚定地点了下头,转身拉起薛雨晴,回到房中取出彭鼎辉赠送的一副轻牛皮甲,薛雨晴服侍她披挂停当,背了大弓,取了长矛,来到院中。命人清点得全部马匹七十五匹,除留父亲、自己和段宗扬的坐骑外,选出脚力强健者五十匹,由段宗扬选拔善于骑射的卫士、门客五十人,每人一马,自选器械,都在府门外集合,分发干粮饮水。分到后队,只听得一人说道:“都给他们去,俺不消得(用不着)。”
段婉曦循声望去,只见那人年纪三十上下,一身庄农打扮,却生得身材魁梧,虬髯浓眉,手握一口阔面长刀,背负一张巨弓,眼神中透出浓浓的杀气和些许傲气,便问段宗扬道:“此是何人?怎地如此面生?”
段宗扬介绍道:“此人是孝杰姐夫举荐来投,姓侯,名盛,字世昌,豳州三水(今陕西旬邑土桥镇)人,少时以武勇称,曾任折冲都尉,多立战功。后因与上官不合,愤而出走,得遇姐夫。姐夫知叔父正在用人之际,特荐其来投。数日前方才到府,不曾与你见得。”
“原来如此。”段婉曦转向侯世昌问道,“你不消干粮饮水,却以何为食?”
侯世昌道:“山涧林泉,无不可饮;飞禽走兽,尽可为食。干粮饮水只管分与弟兄们去。”
行军打仗不吃五谷杂粮,专以捕猎为食,这侯世昌的胃肠功能不是一般的强。段婉曦无暇多问,便道:“既是姐夫举荐,必有真才实学。但愿此番出征,教我见识你胆识武艺。”
侯世昌慨然道:“若不能杀敌立功,侯某自当引刀一决,有何颜面回见主公?”
“真好汉子!”段婉曦用力地一拍他的肩膀,回头吩咐将侯世昌的一份干粮饮水分给其他人,回头招呼,“上马!”
一声令下,五十名壮士纷纷跨上马背。段婉曦回头,见小姑娘薛雨晴一直跟在身后,泪眼盈盈,甚是不舍,哪里不知她的心思?便牵住薛雨晴的小手,柔声道:“姐姐一身本事,战阵杀敌只当砍瓜切菜一般,胡骑刀枪箭矢伤我不得。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