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回
酉时三刻,秦英和簪花娘子来到了两仪殿。
簪花娘子和早来的礼部、工部大人们周旋去了,她的交际一向广阔,就连李淳风有的时候都感慨,她作为世家之女,性格这样外露实在不好。
秦英则站在一角,眼眸落在那些教坊女处,很久都未曾眨眼。
不知过了多久,教坊使袖着手来到秦英的身边,先对她做了一礼道:“秦大人,这曲《清商伎》较之从前若何?”
他和秦英初见是在长乐坊的西教坊。那时秦英在跟着梅三娘来教坊报备,坐在众位小厮的之间,灰色的短打布衣将她装扮地本来是毫不起眼,不过她在梅三娘受众人质疑时发声,脸上那坚定的维护神色,刚好吸引了教坊使的目光。
教坊使记住了秦英,却不曾想到这人其实大有本领,最后甚至能凭借着为太子祈福的由头,从九品的药藏局侍医,一跃而上变为六品的翰林院医待诏。
第二次见到秦英,是在大理寺的门前。他去旁听自家不省心小辈的审,秦英也是堂上听审之一。原本以为秦英在皇宫做了两个多月的官,至少为人处世会变得圆滑一些,起码不像西教坊时为人强出头,但他发现秦英骨子里的性情,根本没有变化。
当看秦英坐在堂上,有条不紊地用三寸不烂之舌颠倒是非,他不知道她是少年无畏,还是信心满满,才不怕承担万一失败的后果。
教坊使从此就深深记得了,秦英是个不好相与的硬茬儿。
不过这样锋芒毕露的人,就像那带刺的花。越是带着危险的气息,越是诱惑人去采撷。
教坊使似乎知道秦英在借曲抒怀,便起了这样的话头。
秦英的眼眸淡淡地收回来,对教坊使回了礼道:“秦某不才,只识梅三娘之玉琯。”
“两年前的上巳节,梅三娘在曲江上一曲成名。一代佳人才红火了不久就香消玉损,真让人惋惜不已。”他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所说,语调坦然。好像梅三娘从未在教坊吹过琯,从未做过他的属下。
她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梅三娘的下落除了平康坊钟露阁的鸨母和艺妓,还有秦英萧皇后那边,再没有知情者了。坊间皆传闻梅琯病故,而梅三娘也没有去到外面采买东西,这误会也未被澄清。
教坊使的眼绕着大殿转了一圈,幽幽道:“宴会还有半刻就开始了,秦大人准备落座何席?”他很想和秦英相交,不仅是因为秦英这个人对他胃口,还因为她曾经在堂上勇敢出言,间接救下了他家小辈。
“最下首的角落。”秦英伸手指了一下,眼光竟是一点也不往他这里流连,疏离地拜了一下她道,“秦某先行而去,教坊使且寻他人交言。”
教坊使又一次地冷脸贴上热屁·股,多少有些尴尬,回拜告别转身之时,就看到了太子殿下面色不怎么好地站在后面。
“殿下。”他不厌其烦恭恭敬敬地拜礼道。
秦英挂着没有表情的面孔,跟着唤了句殿下。她早就察觉到李承乾在附近,目光灼灼地瞧着这边的情景,秦英不知怎么地,就刻意地和教坊使保持了距离,没有言笑晏晏。不然以她那百无禁忌的自来熟性格,早就和这个旧识打成一片了。
“嗯。”面色冷峻的太子殿下微微点头,走上前几步就拉住了秦英的手腕,把她硬生生地拽到宴会上首的席位,“坐到我旁边来。”他先撩开了浅黄色的礼服坐下吩咐道。
她观察了一番大殿,见没有人注意此处,内心的羞赧才按下去几分。秦英揉着发痛的手腕道,“秦某在翰林院任职,应该和同僚待在一起。”
“行官翰林院罢了,分清主次。”他抬头看着还站着的她道。
秦英本来就是个性格刚强的,遇到这样霸道的制约,那宁折不弯的脾气也上来了。她毫不示弱地道:“那么九品侍医的秦某,根本没有资格参加国宴。”
李承乾一只手置在下巴处,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今天阿耶正式宴请新罗遣唐使,并且赐下种种封赏,这一席国宴岂是闹着玩的。而秦英偏偏是爱惹麻烦的,让她坐在自己看不到的下头,指不定就生出什么祸端。
他看秦英像根木头似的直挺挺地戳在身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帛书递给她道:“你这位子是我从陛下那里求来的,陛下明令准予。”
她低头去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几行字,确实是陛下的飞白,最后的落款还有印玺。这手书可以仿写造假,但这四方的红痕……秦英不敢去想,李承乾费尽心思地偷偷往这帛书上盖章的场景。
闭上眼坐在他的右手侧,秦英恨不得能钻到小几底下去。因为这时宴会即将开始,越来越多的人落座,并且把复杂的目光投在上首的这些有限席位。
上首的席位除了身着黄服的皇子皇女,就是三省六部、文武两班的重臣了,他们的红紫官服无比统一和谐。而秦英身置其间,她那一身昭显着九品阶位的青色官服,很是扎眼。
李世民坐在最上首中间,和右侧首位的长孙皇后对望一眼,脸拉得更长了。显然是对李承乾的荒唐行为,表示深深地不悦。
李承乾退烧后花了一天时间,抄完孟子的那篇文章,差自己信任的宫侍送到了御书房,并且传了话道,秦英就算没有被选上参与国宴的翰林院待诏,但作为太子侍医,也是能进两仪殿的。
一向圣明的陛下听闻长子昨天发烧,心软了下来,于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