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回 为了配合宫宴,殿外的园子早就被礼部布置上了宫灯,十步便是一簇橙色火苗。 李承乾故意慢悠悠地走在花径中,皂靴发出不小的步声,非但惊动了正在乞巧的娘子们,还把远处偷窥的世家子弟吓到了。 杜如晦家的小儿子杜荷,是硬被长安城有名的几个纨绔拽过来的,此时透过朦胧灯火见到李承乾的瘦长影子,脸色陡然苍白起来。远远地就朝太子殿下躬身施礼。 一年前杜如晦病重,李世民曾派李承乾去他家探望。事后李承乾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杜荷却时时惦记着自己与太子相交过,此时便下意识地抱起了太子的腿。 魏征家的三郎君见状低咳了声,心想平常喏喏不言的杜荷还有这样一面。 宫灯挂在树梢上,李承乾走出了一片藤花的影子,冰山般不苟言笑的脸好歹有了些温度,对着诸位官家弟子略略颔首,算是打了声招呼,便搀扶起杜荷。瞧见他苍白的脸,李承乾才记起一年前初见之时,这小儿的身子比如今的自己还弱。 小筝看着那些平日在长安城不可一世的郎君俱给李承乾做礼,抿着嘴偷笑了一会儿,才调侃着问道:“娘子们正对月乞巧,你们鬼鬼祟祟地在这做什么?” 魏家三郎是知道小筝身份的,依样儿对她拱了拱手,才掬起笑直身道:“我们刚刚打赌自家姊妹手艺精湛,害怕谁也不服最后的结果,便来亲眼看着,见笑见笑。” 李承乾听罢嘿了一声,觉得他们几个这番举措倒是挺像来相亲的。 站在六角亭外花树下的都是官家少年人。魏家三郎还有两年便要及冠,因感觉宫宴十分无聊也来扎堆玩闹了。 那厢娘子们叽叽喳喳,这厢郎君们便止了低话,趁着宫灯的一团暖光,去望亭子旁边坐着的七八个倩影。或身着鹅黄犹如皎洁月色,或身着银朱红犹如新鲜石榴,或身着艾绿犹如雨后春笋。舒长的衣带飘逸着垂在她们胸前,加上敷脂抹粉的典雅红妆,让尚未见过多少异性的郎君们都暗自咽起了口水。 当然除了李承乾。不知为何,他从小就抗拒女性身周芬芳扑鼻的脂粉味道,还有颜色缤纷的衣装发饰。虽然美则美矣,但他觉得这些都太让人沉醉了,便有意识地避开。 过去少不更事的他还偷偷出宫,去逛过一次平康坊。那里的歌舞艺妓缱绻言笑让他乍开眼界,也让他警惕起那些温柔乡底埋藏的危险与陷阱。 远处的小娘子们感觉到有视线落到了自己这边,联系到母亲出门前的暗示,还有坊间的传闻,一个个地捏着绣针却都红了脸庞。 有些没心思乞巧的娘子,直接把做到一半的绣品搁在了案上,和旁边娘子聊起天来。都是长安贵女圈里的人,彼此眼熟,言谈也就没有太多寒暄就开始嬉笑了。 旁人都在心猿意马,一心一意做着针线的只有苏家大娘子,是个不折不扣的世家嫡女,闺名芷嫣。她父亲今年才升上五品,她也是刚刚涉足长安的贵女圈。今晚母亲叫她换样式华丽些的襦裙,但心思缜密的她不敢太过张扬压了别人的风头,便坚持穿了一身浅绿。 万绿丛中一点红格外招人眼,如今万紫千红中露出了清浅葱色,也不出意外地得到了李承乾的注意。 原因其实也巧了。秦英在李承乾身边做侍医时,便是穿着浅青色官服,李承乾看习惯了,便觉得这颜色非同一般,只有气质卓绝的人才能驾驭。 过去他还斥过顶替她担任侍医的人,莫要再在东宫穿官服了。太子殿下的要求虽然很削别人面子,不过也证明了李承乾的偏袒。 如今见莺莺燕燕中那抹出挑的浅绿色,他心中莫名地有些触动。 好像秦英透过了相似的颜色,正在参加名曰乞巧、实为相亲的斗艺。 李承乾的眼神怔怔,杜荷抬头看了看高自己半个头的他,一时有些惊讶了。 在杜荷印象里,李承乾总是疏离冷淡的,很难对人或者事表现兴意。现在,他是看上了其中某位娘子了吗? 小筝一直站在李承乾的身后,不曾并肩,但她也感受到了太子殿下看到某个人后,呼吸就变得不同了。她想皇后娘娘今夜的安排还好没有被浪费。 在她们乞巧分出高下以后,李承乾和几个郎君悄没声地回到宴上。他随意灌了杯酪浆,便回东宫休息了。 长孙皇后亥时多一刻驾临东宫,推门进了丽正殿,跪坐在他的榻前好言问道:“可否见到了心仪的太子妃人选?” “……没有。”李承乾犹豫了一下才道。 她看出了他神色松动,开口劝导:“你若还想着秦英,只怕是要失望了。她现在既担任礼部祠部郎中,还在西华观主开设义坊,根本无暇顾及皇宫。退一步讲,她若有丝毫在意你,为何路过多次通训门,也迟迟不入东宫,哪怕只是去见你一眼,确认你真平安无事?” 李承乾倔强地用两手臂环着膝盖缩在榻上一角,凉了半截的心此时彻底陷进冰天雪地。 他知道秦英是方外之人,在数年的清修中早就寡·欲冷情了。原本以为只要将她骗上了自己的榻,她日后无论如何都会顾念这份过往,珍惜这段旧情。谁料她还是能够若无其事地背身离去,连给他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都不肯。 一个人已经潇洒走掉,徒留另一个人抱着执念不能忘怀……她让他情何以堪? 长孙皇后这招釜底抽薪用地极为高明,她见李承乾的脸孔浮现一层凄哀之色,便知他和秦英已经没什么可能了。虽然她不想出头做这棒打鸳鸯的恶人,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