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越让她想,想什么呢?
无非是哥哥对那人还顾念亲情。
母亲苏晴出身书香门第,上世纪文|革时,因曾外祖父曾在国|民政|府任职,在十年动荡中,累及外祖。曾外祖那时早已病逝,外祖父被人勾陷,又书生意气,不愿指摘批判亲父,挨不过非人折磨,最后用裤腰带吊死于房梁上。那时苏晴年仅六岁,上头有两个十来岁的哥哥,下面有个刚会走的弟弟,没了父亲,家里就失了顶梁柱,当时压在外祖母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可想而知。
奚熙前头的两个舅舅皆死于非命,仅余下的小舅舅自然而然就成了苏家独苗,被无尽疼宠。
苏晴和奚伯年是自由恋爱结婚,两家也算的上门当户对,都出自没落的书香门第。国内经济最飞速发展的时候,奚伯年毅然决然下海从商,苏晴跟着丈夫起早贪黑,辛辛苦苦打拼数年,终于闯出了一番基业。
人家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奚伯年和苏晴发达了,当然不会对至亲吝啬。于是两家快速脱贫,直接跨过了小康奔到了奢侈享受阶段。奚熙的这个小舅舅因为从小被家人当眼珠子疼,尤其是在上头两个哥哥都先后离世后,更是被变本加厉的呵护,于是由己推人,很有些重男轻女。
对外甥奚维,早年他是真的疼爱,比之奚伯年这个亲爹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人心善变,当人的生活优越到一定阶段,不再需要为了微薄的工资而汲汲营营的时候,欲|望自然会膨胀,有了房子想要车子,有了车子想换更大的房子……这样循环往替,欲壑难填,当某一天姐夫奚伯年用以重利收买他劝说姐姐同意离婚时,在亲情与利益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母亲苏晴的死是个意外,但推动这个意外的人,就有这个舅舅出的一份力。而最让奚熙记恨的是,那时母亲刚死,这个唯一的舅舅不但不伸手予以帮助,竟还落井下石,差点把她和哥哥名下的奚氏股份骗走。
虽不愿承认,可那时若不是自家老头子警醒,发现及时,她跟哥哥估计现在的日子不会过得这么舒坦。
奚熙是女孩,从小不得那个舅舅喜欢,但她知道哥哥奚维对这个舅舅早年极为亲近。现在那人病入膏肓,回天乏术,女儿、儿子又那样可怜,哥哥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对于亲人,总是不够狠心。
“我哥什么意思?”回忆结束,奚熙窝在项越的怀里闷闷的问。
项越抚着她背上的细软发丝,柔声低语,“也没别的意思,你舅舅想见见你。”见她又要暴跳,赶忙用力圈着她,“就是见一面,也不用给好脸,他只是想临死前走的心安些。”
“心安?”奚熙冷嗤,“他算个什么东西,我管他心安不安,和我有什么关系!”
项越说,“不为了他,就为你哥,奚维如果不想让你去见他,就不会让你知道这件事,也不会特意把我找来,他到底是顾念着和你舅舅的亲情的。”
奚熙磨牙,沉默着不吱声。项越推着她的肩拉开了点儿距离,捏了捏她气鼓鼓的小脸,“人都要死了,计较这么多干嘛呢?你看他这些年过得多惨,女儿车祸截肢,老婆跑了,生意惨败,还得了癌症,就算是报应,这也差不多了。”
“你说的简单!”她气恼,“反正我咽不下这口气!”这些年,她连亲爹奚伯年都记恨着,对这个自记事起就不怎么待见她的舅舅更不会有什么怜悯心。
项越知道她年轻气盛,打小就比一般人爱记仇。今天让她点头估计也不容易,总得给她时间再想想,奚维也要做做思想工作,兄妹俩得谈谈才成。说到底,他只是个外人。
于是说道,“我们不逼你,你哥的意思也是看你,要真的不愿意,他不勉强。”顿了下,又说,“不过他日子确实不多了,也就这两个月的事了。”
奚熙不置可否,撇撇嘴问,“我哥把他安排到你那儿了是不是?”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项越点头,“人是你哥派人到美国接回来的,前天入的院,你表妹和小表弟住在医院附近的家属院里。”不用说,肯定也是奚维安排的。
对于表妹,奚熙勉强还有那么点点儿的印象,比她小半岁而已,以前还一起玩儿过。至于表弟……两家闹崩,他们家移民到国外时,还没有他。
奚熙这会儿已经接受自己哥哥确实做了回‘圣母’的事实,说实话是有些失望的,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在她看来,哥哥应该跟她同仇敌忾才对,就像对老头子,他怀柔,她就敌对,配合的天衣无缝,让奚伯年对这对儿女既惭愧又无奈,以至于再怎么疼爱奚霁那个小崽子也会顾忌他们的感受,就连送股份都是偷偷摸摸,不敢大张旗鼓。
舅舅是亲舅没错,但同时也是仇人。现在哥哥对仇人伸出了友善之手,她觉得很不舒服。即使那个人穷困潦倒快要死了可怜之极,但那又怎么样,不能因为他过得不好就把曾经做过的事抵消掉吧?
反正她是不会去医院的。
就算为了哥哥,也不会退让。
抬头看项越,“这次就算了,以后你不许再帮那人说话!”
项越哑然,觉得自己真是吃力不讨好。
奚维这时推门进来,乍然看到屋里的情形,他脸色不好看。项越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虚搂着人家妹妹,两人之间距离近得有些暧昧,她仰头,他低眸,估计怎么瞧都透着股粉|红气息。
不动声色的放开了怀里的小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