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晚夏,天气也不似之前那般炎热。教坊院中的桃树上的花瓣也纷纷飘落。
小怜依然清晰的记着那天的场景。她一袭浅粉纱裙,和一群人站在院中。身后的木门嘎吱一响,他身袭一身白衣,穿过人群。言笑吟吟,风姿清秀。树上的鸟儿好像都看呆了,一不留神,从树上摔了下来。只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待他走进了后面的厅堂,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突然气氛就热烈起来,叽叽喳喳像是炸开了锅。女孩子们正是豆蔻年纪,看到这么俊俏的公子自然激动起来。“这是哪家的公子竟生的这么好看。”“不用说,看着肯定是哪个府上的少爷,咱们以前低贱的身份肯定没见过的。”“你说他来会不会晚上召我伺候呢。”“想什么你,你现在这么小就想这些事情。”
大家哄笑着。唯有小怜呆立在侧,“他怎么会来这里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了好了。姑娘们收一收,跟没见过男人似的。都别看了,不过是个客人罢了。教坊里难道还缺这些贵公子吗?继续练舞吧,今天要是这个动作练不下来,都别去吃饭。”行首回来后,大家又只得安静下来,继续钻研舞步。
小怜重新摆起手腕,脚尖也随乐师的音节轻轻旋转。但是心思却怎么也无法专注在舞蹈上,呼吸也没有配合上。“他,真的只是来寻欢作乐的?还是。。。。。”还是,因为她?
小怜摇摇头想要甩掉这些荒唐的想法。怎么会因为她呢。
正在想着,突然背上一痛,啊的叫出了声。行首重重的用竹板拍了她的后背:“想什么呢,练舞时候分什么心!?这步伐一点都不稳,摇摇摆摆的是跳舞呢还是跳大神呢?罚你去站一字柱一个时辰,好让你打起精神来。”
小怜心中暗叫一声苦。一字柱即是一根长圆木,离地一米高,要站在上面,手臂平行伸直,左右手上各提一个木桶,头上顶着一个木板,是教坊为了训练平衡能力的方法,当然,也是惩罚。
“是。”小怜低头答道。心却想着:“都是林若宗那个家伙。”
已是傍晚,远处天空却好像打翻了墨汁一般,黑云压城城欲摧,觉得天空像是巨大的石头压在头顶。不一会儿,小小的雨滴便滴滴答答的落下来,用不了一会儿,小雨便成了倾盆大雨。
这可苦了小怜,刚刚站了半个时辰还不到,就下如此大的雨。虽然她平衡能力本就好,一字柱对她并不是难事,可是这雨水落在了小怜身上的同时也落在旁边的木桶里。木桶里的水现在是越涨越高,逐渐快满了,拎着两桶水的小怜的手臂酸的也像是断了一般。
但是确实万万不可半途而废的放弃的。行首银菊的训练和惩罚向来就以严格著称。无论暴雪,大雨或者是酷暑,与平常无异。一旦承受不住,便会换来更大的惩戒。
虽然头上顶着块木板,但是她的视线还是因为雨水变得模糊,身上全都湿的像是刚从河中捞出来的一样,手摇摇晃晃,脚下也不稳了。
好累啊,惩罚就惩罚吧,她坚持不住了。
正这样想着,突然觉得手中一轻,有人用双手在底下托起了两个木桶。
小怜站在上面,头不能动,只得用眼神瞄了瞄,只见到一个男人,身着的白衣已经被浇透,雨滴顺着发尖落在地上,他本来是想将桶中的水倒出,但是怕她不稳掉下来,只得用手用力托住。
“你。。。。。”小怜唇轻启。
那人听了之后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林若宗此时脸上都是雨水,头发也湿了,雨水从他剑眉星目的轮廓旁流下,高挺的鼻尖此时凝结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小怜愣愣的看着他。
他全身都湿透了。但看到小怜,眼睛又像之前那样,弯成了月牙般的样子,长长的睫毛上似乎也闪烁着雨水,眸子底如同升起了腾腾的雾气。笑了笑,温柔的似乎能包容一切,像是阳光下荡漾着微波的清澈湖水。
“还好吗?”林若宗仰着头看着她,“坚持一下,只剩半个时辰了。”
小怜没有说话,心中有一种复杂的感觉,堵在胸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若宗看她不说话,只得收起了笑容,变得有些紧张起来。“我只是,只是”无数词语绕在舌尖,却不知说出哪一个好。“只是怕你承受不住。”
小怜的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混合着雨水。
“我只是怕你承受不住。”小怜不知道怎么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林若宗,都会哭。
他的话都像是温柔的刀,每次都会准确的戳到她极力想要隐藏的伤痛。
她从小也是娇惯的,记得还是府中时,那时她五岁,个子还是小小的,每次跨过门槛都像完成一个大大的任务,不小心摔倒后哇哇大哭,她的娘总会一把抱起她,拍拍她的后背,把她护在自己的心口,她爹便会蹲下,假装敲打那个门栏,“敢绊我家之微,我拆了你这个坏门栏。”她到现在还记得娘亲那个香甜柔软的怀抱和爹爹宠溺的眼神。
可是之后,她独自一人活在那个地狱般的巷子,再也没有人问她“还好吗?”她越来越坚强,即使再痛,也不曾掉过眼泪。因为她知道,眼泪是无用的,无论怎样都不会有人在乎她的生死,所以她只得拼命地活着,心也渐渐坚硬。在其他孩子还在父母怀抱撒娇时,她便成了无人疼无人宠的孩子。
她也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