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不醒,我怕死了……”阿追边抹眼泪边笑,“我吓得连占卜你能不能醒来都做不到,只一想你,心里就全是乱的。我苦等了几个月,现在你醒了就想让我走了?门都没有!”
她还染着眼泪的手握到他手上,雁逸微微一栗。
他终是不再劝了,偏首看向榻边的窗户,透过窗纱,依稀可见枯枝嶙峋。
他想,她在这里也很好。其实他醒来那日,便是说得出话的,闭口不言的这段时日,本就是因私心作祟,想留她多待一会儿。
可是留她再久,又有什么用……
疾风呼呼刮着,他记得行军时常在山间听到这样的风声;偶尔可闻护卫巡逻时踏出的脚步声,他也会想起领兵出征时千军万马齐行时如浪汹涌的声音。
打了胜仗便回家娶妻生子,这是军中士兵闲侃时常说及的话题……
那些意气风发、金戈铁马的日子,离得那样近,只在几个月前而已,却又走得那样快。
就像是一切都被一阵秋风刮走了,他睡过了一个金秋,再睁眼时,喜欢的姑娘与他闭眼前一样,可他已虚弱得提不起剑,更担不动那身甲胄。
“阿追……”他叹了一声,阖上眼,有许多话想告诉她,但她耳朵再次贴过来的时候,他却又说不出了。
正殿前,嬴焕听完胡涤的耳语,略一点头:“知道了。”
胡涤便退了下去。嬴焕凝望于眼前朦胧的夜色,一颗心愈发觉得无处可依。
他原以为她是恨他入骨,目下方知,其实她眼里早已无他。
他一点点撕碎了她对他的期许,在她心里变得只剩阴狠无耻……她并不是嘴巴恶毒的人,那样说了,便是他在她眼里当真已很不堪了。
他本还在摸索尝试如何缓和目下的僵局,那几句话却忽地让他清醒过来,清醒之后紧随而来的,是心灰意冷。
雁逸偏在这时候醒了。她几乎一直守在那里,那样的寸步不离绝不仅是出于歉意。
他是感受过的。他被邪巫搅扰的那段时间,她也几是时时赖在他的帐子里,哪怕在他吐血时她会笑得没心没肺,那份心意也让他觉得如沐春风。
从她那里离开后,他用了一天**的时间,一点点想过二人间的全部过往。不似先前禁不住地时而想起往日,他刻意地、有意识地将每一件事都想过,他突然发现她的一颦一笑他全都记得,印象比现在都攻下了哪些地方还要深刻。
最后他想,他确是错得太多了吧。
“胡涤。”戚王仿似蓦地回过神,胡涤赶忙上前,听到他问,“你方才说这次战败……损了多少人?”
“两千二百五十四人。”胡涤躬身禀道,“另有一千七百余人被俘。”
戚王“哦”了一声:“狭濂失守?”
胡涤将身子躬得更低了:“是,濂郡与晔郡皆失守。”
戚王嗤地笑了一声。
她怎么就不知道呢,这样大的动作,不止是他能想到她,将领们也会疑到她。
又或者她知道,只是已不管不顾了?
他举目看向天边刚现了个浅淡影子的月牙:“传令下去,下月再战晔郡,收复失地。”
“……主上。”胡涤声音都打了颤,“这已是第十二次战败了,目下军心……”
“本王知道军心不振。”他神色淡淡地看向他,“本王亲征。”
“主……”胡涤面上血色尽失,戚王已不再理他,大步回到身后的殿中,将一袭夜色留在背后。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了,给她就是。
至少不会再给她留下一个贪生怕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