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吉他手。一个贝斯手。一个键盘手。一个鼓手。
吉他手站在最中间调试着乐器。他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帆布鸭舌帽,压得低低的,看不清眉眼,但周身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气息,异常惹人注目。
贝斯手留着中发,上台时随手用皮筋将之扎在脑后,露出一张精致的脸。
键盘手是个剃着圆寸头的男人,断眉,小眼睛,鼻子跟嘴巴牢牢地藏在厚重的围巾里。
鼓手则是个年轻的大男孩儿,一头耀眼的银白发,左耳上一排闪亮的金属耳钉,从耳软骨到耳垂,看得人肉疼。
孙子期因专业所致,比较喜欢观察人。
这会儿她趴在玻璃围栏上把人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才回头过来问蔺晖:“视觉系?”
“视你个头。”蔺晖一边倒酒一边笑,“搞后摇的,恰巧长得都不错而已。”
孙子期把手搭在围栏上,垫着下巴,懒洋洋道:“我还以为你看上其中哪个了呢。”
“不合我口味。”蔺晖也学着她的样子垫着下巴,“你看上哪个没有?哥给你搭线。”
孙子期没理他后半句,只打趣道:“比起聂大公子来说,这些的确入不得您老人家法眼。”
“找削呢?”蔺晖斜着眼角睨了她一下。
孙子期自顾自地笑。
她的眼睛一直似有若无地往那个正在调弦的吉他手身上瞟。
***
吉他声亮起来的时候,本来还有些谈话噪音的酒吧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那个身形挺拔的吉他手面前放着一个立式麦克风,他一手握着吉他柄,一手抚上麦克风。
一道沙哑而磁性的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
“as。”
他的声音非常具有吸引力,听得孙子期一瞬间耳朵发热。
简单的一句问候之后,他往后一退,手指拨弄着琴弦,吉他清亮的乐声从音响中缓缓地淌了出来。
键盘手的合成器迅速跟上,循环而有力的音节,加重了开头的氛围渲染。
贝斯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加入的,仿佛在你发现的前一秒,就已经有了它低沉而嘶哑的伴奏。
在无比精确而宏大的前期铺垫后,鼓点的突然爆发,迎来了这只乐曲的第一个小高.潮。
原本略微压抑的曲调在这一刻被燃烧殆尽,一股横冲直撞的力量透过高昂的吉他与鼓点,搅得在场听众思绪沸腾,裹挟着绝望与希望,颠覆了原本那个步步为营的格局。
那个戴着鸭舌帽的吉他手上前一步,一边弹拨着琴弦,一边哑着嗓子低低吟唱。
have done
hee
…”
他沙哑的嗓音反复而迷离地唱着这几句单调的歌词。
若隐若现。
若远若近。
这首作品将近10分钟,是十分严谨的quiet-loud-quiet结构:缓慢的铺陈,渐进的爆发,毁灭式的高.潮,之后是被扩大的背景噪音,最终归于沉没。
孙子期感觉自己正行走在一个幽暗的洞穴之中,既看不见前路,也无法感知光明。漫长的等待与孤独包裹着她,将她推向前去,推向无穷尽的黑暗。
一瞬间的爆发过后,迎来的是长久的寂静。
但寂静过后呢。
那个一袭黑衣的吉他手贴着麦克风低哑地唱——
“…do i e
aie
a…”
随着这段轻声的吟唱。
一曲终了,他用力扫弦结尾,半眯着眼睛,下颌不经意地微微抬起。
这一瞬间,孙子期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隐藏在帽檐底下的面容,以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时间,变得黏腻,变得缓。
孙子期想,寂静过后——
她看见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