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充溢着让人窒息的恶臭。
但九扶着老树干呕不止。
地底裂开,露出那些被草草掩埋的尸体。虽时间已经颇久,尸身却不腐坏,皮肤苍白隐隐泛青,其中有些个的手指已经长出寸长的指甲。尸体挤压堆叠,说不出的诡异可怖。但九只看了一眼便受不住,慌慌扶住老树才勉强站稳。
“别看。”
眼前的光线突然暗下来。
一只手阻住她的视线。虽隔着些许距离,仍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
但九有一瞬间的愣神。
重仪微侧脸,目光有些凝重。果然和他担心的一样,因为怨气集结久不散去,这些尸身已经开始妖化。若是再拖些时日,这些尸妖就要破土而出,寻找血食了。他方才颂念的解冤经只能起到稍微安抚的作用,要想彻底化解怨气,必须得找出杀人抽血的元凶。
在府里连续搜寻了几天,丝毫不见可疑处。重仪抬头去看被浓色云团裹住的弯月,眸中墨色渐浓。
至今为止,受害的全都是王府里的人。府内的人员毕竟有限,那东西若是真要寻觅食物,大可不必局限于此。
……这妖物,到底和恭礼王府有着什么样的羁绊?
又或者是,是不是这妖物只能待在这里,走脱不得?
后园里有株树冠亭亭的大槐树,不知是谁置了副秋千架放在其中。但九此时就坐在秋千上,托腮望着深黛色的天空。重仪在府内搜寻了几天一无所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搞定这趟差事。还有伊洲口中说的渡劫,不知道那劫会应在何处,又何时会来。
说起来……但九抬头仰望夜空。
今晚的月亮似乎有些不对劲啊。弯月如钩,却被不知何处来的乌云遮蔽,如银的月色黯淡下来,却隐约透出妖异的红。
妖本来接收信息的灵敏度就要高出人类许多,但九此时觉得头皮发麻,心里道一声不好,赶紧去厢房找重仪。
今晚,怕是要出事。
偌大的王府里不见一个人。这几日总是如此,每到日落月升,府里的人便不出来走动,整个王府死寂得像是坟墓。但九也只有这时能从重仪的袖子里出来透透气。她倒是不怕的,被攻击的对象都是府里的男人,她这样的应该挺安全。
春末时节多夜雾,只是今晚的雾障实在太重,几步外便是乌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九寻着记忆往来路走,却仍是迷了路,磕磕碰碰地就是找不到重仪住的厢房。
正急得满头大汗,一片死寂之中,突然响起一阵不寻常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贴着地面急速滑行,破开空气发出嗖嗖的声音。
但九直觉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心里更加焦急,忙扯着嗓子大声呼喊重仪。耳听得身后响起一声闷哼,太过短促,辨不清是谁。但九虽害怕得要命,却担心是不是重仪有危险,当下只得硬着头皮,跌跌撞撞折返回去。
毕竟这个时间点,除了她之外,就只有重仪会在府里四处走动。
又一声高亢嘶鸣划破死寂。浓得化不开的大雾终于渐次散去,但九喘着粗气,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光景。
她之前荡过秋千的大槐树下,躺着一人。瞧穿着该是府里的下人,只是双眼紧闭,面白如纸,也不知是否还活着。另有白衣青裳的少年执剑站在树下,面上神情沉重,若有所思。
但九赶紧跑过去查看那人的鼻息。虽微弱,却到底性命无忧。她松了口气,又起身去看重仪。他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怕是受了伤也不肯表现出来。
重仪恰在这时回过神,浓色的睫罩下阴影,将眼底的表情埋入黑暗中。
妖的脸在眼前放大。表情写满担心。
她身上满是靡靡桃花香,小巧的脸盘,纯色的眸,绯色的唇像开得盛极的花瓣,让他忽然想起师父亲手酿的夕颜,揭开封泥,香气四溢。
少年别扭地移开视线,同时后退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但九毫不在意,看他没事也放了心,终于打起精神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少年撇了视线去别处,面上神情仍绷紧,隐约透出几分不自然,却还是将经过大概说了。
他早先已经画下许多符纸,让下人们分发下去,各自贴身放好。这个下人受到攻击的同时,重仪也接收到讯息,第一时间赶了来。因着这诡异的大雾,并没有看清那作怪的东西。只能依稀辨出是什么黑色的物事,缠在受害者身上好几圈。当时救人要紧,重仪当机立断挥出一剑。
那东西发出一声痛嘶。浓雾散开,他看到受害者躺在树下,已然昏迷。
“缠了好几圈……啊是蛇吗?”但九眼睛一亮。
重仪却摇头,语气犹豫:“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我之前已经查探过,这里没有妖物气息。”
接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来府里的人都该是醒了,却到底没一个敢出来瞧瞧发生了什么。重仪和但九当下将受伤的下人送回房里妥善安置了,只待熬到天亮,便要去小王爷处问询一番。
或许他之前话里有什么遗漏的,或许他根本有所隐瞒。
否则这作祟的东西不可能这样彻底地隐藏气息。
重仪打定主意,微抬起眼睛。和他对桌而坐的女子已经枕着胳膊睡着。
他突然就想起,在那团看不清彼此位置的浓雾中,曾听到她呼喊他的名字。大概是没有得到回应,喊声逐渐颤抖,语调也充斥着明显的紧张。及至后来她奔过来,再三确认了他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