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章微偏身,避开要害处,尖头扎在他的左肩膀,立即有血渗出来。兵士们听到打斗声,纷纷进了营帐。奉国将军同时被几人围攻,已经招架不住。他这时只想保命,再顾不上去管太子如何,扯着嗓子狂喊:“快来保护本将军!”
首领看一击不中,还想举茅再刺,胳膊却沉甸甸地抬不起来。伴着几声咯吱咯吱的响,金属矛头突然自动扭转起来,眨眼功夫就拧成了一团麻花样的东西。
满脸横肉的汉子惊骇不定,稍微迟疑了一下,士兵已经哗啦啦涌了过来。
营帐里乱哄哄打成一片,被绑在外面的游牧人挣脱看守,拿起武器和士兵砍杀起来。前一刻还和气融融的气氛全被打破,两方都杀红了眼,更有人就着烈酒点燃大火。
最后游牧者死伤大半,只有数百人逃出。弥章他们这边人头基数大,但是折损量也不少。而且营帐之间本来就离得不远,火势一起,一个接一个烧了个精光光。奉国将军倒是满脸红光,高兴得很。成绩单算是有了,他才不管自己有没有作弊。
平野上尸体堆叠,已经有不少秃鹫在附近的低空盘旋。弥章肩头裹着纱布,举目环视,神情有些黯然。他向但九苦笑:“莫说谈和,这下两方算是彻底决裂了。赢的代价太惨重。这些人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但九知道他心里难过,于是故意岔开话头:“回到京城后,你可得好好查一查奉国将军的来历底细。这样的人才,背景一定不简单。”
弥章算是让她逗笑了。一笑就震得伤口疼,他因着这疼,心里快慰起来。但九在旁看他表情,忍不住好奇问他:“你分明能躲过去的。这苦肉计是要使给皇帝看的么?”
弥章勾唇微笑,拉她到怀里,下巴抵着她头发,低语道:“父皇说了,这趟若办得好,就让我去见母妃。我办好事,又负了伤,借此向他请求母子多聚两日,于情于理,他都无法拒绝。”
这样微末的愿望。
但九听了,心情沉重。不敢看他,把脑袋埋在他肩头,轻声叹口气。
十日后,太子和奉国将军领部分兵将入城。皇帝得知事情圆满解决,心情大好,在朝堂上大大褒奖了二人,黄白之物的赏赐给得也慷慨。等退了朝,弥章待得百官散尽,便去书房寻皇帝。
皇帝像是老早就在等着他似的,施施然搁了朱笔,不待他开口便道:“朕应了你的自然会做到。去乾西宫寻你母妃吧。”
弥章等了十几年,终于听到皇帝松口,当下全身微颤,胸口狂跳,一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把脸垂得更低,不想让旁人看见他眼底的眼泪,再三控制住翻涌的情绪,方才开口请求:“儿臣和母妃多年未见,望父皇怜恤,许我们母子多聚几日。”
他看不见皇帝的表情,但是能听到他语调里满含的笑意,让他莫名有些不安:“这些都是后事,暂不提也罢。你先去见你的母妃吧,她应该也很是想你。”他的话模棱两可,弥章反而不好揪着不放,只能叩谢退出。
乾西宫。
宫中竟还有这样破败的所在。大门的红漆斑驳,上头覆着一层厚厚的灰。门环已经锈蚀很多年,辨不清原来的样式和质地。弥章站在门前沉默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门。进入宫内的瞬间,他下意识回头去寻找麟。他想要和她分享这时刻。
但是她不知道去哪了。
乾西宫的实际面积并不大,或者说是个小院落更为合适。院前空地上栽了两株嶙峋梅树,还没到花期,稀稀拉拉的沉绿叶子,看起来没精打采的,和这院里凄凉的气氛挺搭。
“母妃。”
弥章站在正堂前,轻轻唤了一声。虽尽力压抑情绪,他的声音听起来仍有些哽咽。在等待回答的时间里,他忍不住又向身旁看了一眼。
麟不在。
这一声唤消融在空气里。庭院里空荡荡静悄悄,连丝风都没有。
弥章觉得困惑。麟不时会拿些小物件给他,或是描好的花样,或是写在纸上的只字片语,很明显都是出自母妃之手。他于是知道母妃还活着,心中有了希冀和期许,然后终于撑到母子相见的这天。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身后响起纷沓脚步声。弥章怔怔回过身。皇帝未换下龙袍,那逶迤的灿烂颜色,微有些刺眼。他迟疑着跪下。
“见到你母妃了吗?”皇帝并不让他起身,举目打量四周后,语带笑意问自己的儿子。见弥章不答,他语气里戏谑更明显,“早前听闻这乾西宫里闹鬼,若真是如此,你不如夜里来,或许能见到你母妃一面。”
跪在地上的青年并没有抬头,肩膀却明显颤起来:“父皇何意,儿臣不懂。”
“朕说啊,”皇帝蹲下身,拍拍儿子的肩膀,过去的二十年时间里,父子俩从未这般靠近过。皇帝嘴唇翕动,语调是欢快的,字眼却恶毒无比,“你的母妃,早就死了。就在你被册封太子的当天。你放心,朕念着夫妻情分,并没有让她受多少罪。”
他的小儿子惶惶然抬头,脸上血色尽数褪去,瞳孔剧烈晃动,显然已经失了神。皇帝满意起身,向身后的老内侍做了个手势。老内侍颤巍巍朝前行了两步,嗓音尖细又嘶哑:“是奴才当年奉命办的事。盛妃的尸身就投在这后院的枯井中。十几年了,应该只剩了具枯骨。”
皇帝看着失魂落魄的儿子,笑得凉薄:“你的母妃太聪明,若是留着她的命,让她告诉你些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