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摩只能道,“……谢娘娘关心,我不冷。”
——张氏越是惊喜,维摩便越觉得尴尬。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张氏。毕竟他一出生,想必都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是谁生了他,便已被抱到皇后跟前。皇后过世后又跟着小沈氏。
他也不是不知道生母是谁。生母既不曾养过他,也不曾教过他,甚至都不曾试图将他夺回身边养育。但偏偏她生了他,于是他身上就有了怎么也去除不掉的烙印。几乎自他懂事以来,他就知道自己不是皇后、也不是小沈氏的孩子,他和两个姐姐不一样。他的生母卑贱,令人鄙薄,他的生母的哥哥明明出身下贱却竟敢冒充华族,事发之后为天下人嗤笑。这些他压根就不知是怎么发生的事,只因张氏生了他,就同他有了无法斩断的关系。这半年来几乎每隔几个月,就会有人提一提这段往事,令他尴尬不已。
他是天子的长子,皇后的养子。比般若年长七岁,天下皆知其贤,他自己也是锐意进取。受此拖累,却至今依旧无法被立为太子。
可他究竟错在哪里?
张贵妃越是热切,维摩便越是无法坦然以对。但他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张贵妃再怎么论说,也是他的庶母、长辈。
他只想尽快完成天子的吩咐,赶紧摆脱这令人极度不自在的场合。
刘氏察觉出维摩的尴尬,便悄悄拉了拉张贵妃,低声道,“外面寒冷,娘娘别急在此刻说话了。”
张贵妃才骤然回过神来,笑道,“是,是。你看我都糊涂了。”
维摩这才略松懈下来。他不曾见过刘氏,看打扮依稀是外眷,想必张氏正在会客。他正欲借此道别。张贵妃却终于想起刘氏来,忙笑着向维摩介绍,“这是你舅母。”
维摩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讶异他舅母来看张氏做什么——自出生后,他身旁人提起他的舅舅,说的都是沈家,皇后和小沈氏的兄弟们。
张贵妃也立刻回味过来,忙改口道,“这是你张家舅母。”
维摩恍悟——张氏口中他的舅母正是张华的夫人。
屈辱一瞬间顺着血流涌上头顶,维摩不觉羞恼至极,脱口便分辨道,“舅家吴兴沈氏,不知其他!”
他已被冲昏了头脑,终于无法继续在此地停留下去。怒气冲冲的对张贵妃行礼道,“已拜见过娘娘,便不久留了。容怀猷告退。”
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他胸中块垒难浇,恨不能避开所有人。偏偏不遂人愿。
几步功夫,他先是几乎正面撞上琉璃,随即又正撞见如意和徐仪。
琉璃显然是恼怒了,只目光如火的恨恨的瞪着她。如意却是茫然,匆匆向他行礼道,“大哥哥……”
维摩自然知道,先前的话她们大约都听见了。他心中究竟是什么感受,自己竟也说不清楚。只是面对这两个妹妹时,他脸上烧得厉害,几乎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便只草草对如意点头,抬手虚抚了抚如意的头顶,便匆匆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