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色搬离章莪山之后,与她的鹤妖夫君住在了山野之间,用粗茶淡饭换走了锦衣玉食,过上了种田扑兽的安平日子。她的夫君什么都好,唯一有个不良嗜好,就是赌。
常年辗转于烟火俗世的轻酒,收到了锦色捏来的信鸽。
信中,无非是说自己一切安好,问候下对方的近况,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还提到不久前,她已经有了身孕。
轻酒发自肺腑地替她欢喜,连阿醇也因着这份喜悦而食欲暴增,当日连吃了五只山鸡,这引来他主子的笑骂嫌弃。
于是,在那个繁花艳浓,紫竹穿林的春日里,轻酒携了一篮子的春饼,拎着珍藏多年的陈酿,登门探望。却在房外时,看到锦色对那把渐越赠给她的弓箭,黯自神伤。以及那个,放在案上,染上了岁月之痕的青铜觚。
他想,也许锦色是喜欢渐越的吧,只是碍于各种原因,他们最终不能走到一起。
当日席间,锦色的夫君对她疼爱有加,夹菜不断。同时念叨着她肚里的孩子会是男是女,该取个什么名好,锦色的娇脸上也载着由衷的笑意。
轻酒当时才觉得,兴许她是喜欢过渐越,也只是,喜欢过。
轻酒嚼着酥香的春饼,回忆追溯到许多个年前。万诡殿射箭拆招,章莪山碧瑶烂漫,繁华人世绿扬烟,三道身影,望旧时月。他闷头喝酒,打叠起惆怅无数,不必问当年。
如今渐越的魂魄重回梦境,见了方才锦色对弓箭神伤的那一幕,知她心中所想,原来,她还是在乎他的。
只是这份在乎,早在很多年前,因为他的鲁莽,消失殆尽。
阿醇闭了嘴,收了那方梦境,化成少年形态,而渐越的魂魄也一并归位。
此时斯荼的脸色白中泛青,难看异常。覃曜快步向前,替她把了脉,只感那脉搏愈发微弱,且十分不稳。覃曜抬起丽眸,张了张唇,无奈道:“值得么?”
斯荼轻笑,声音虚弱得很,“当然值得,他的命是重如泰山,而我的命不值一提。更何况,救他,是我心甘情愿。魔界的禁术,我总算没有白学。”
“母亲。”知相一声埋怨地哭唤,拖长了尾音。
渐越睁开眼皮,清醒过来,霎时,冰石融碎。
他醒来后,眼风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斯荼身上。他急步迎向斯荼,尔后扶住了她想要触碰他脸的素手。他的动作,让斯荼受到了一点点的安慰,她勉力对他挤出一个笑容来。
那笑容,讲真,很难看。
魔界的天儿逐渐暗沉下来,临了夜里,飞来几只魔界特有的黑火乌鸦,盘旋在万诡殿的上空,迟迟不肯离开。
游龙说,万诡殿里,已经许多年未有过葬礼。
知相跪在棺木前,哭得嘶声力竭,没有谁比此时的她更难过。
覃曜看她哭得揪心,便踱步过去扶住她的肩,试图以比传递安慰。知相被这一扶,竟哭得更肆无忌惮,直接钻进了在了覃曜的坏里,泪水湿了她的半臂衣衫。
在场的所有人都板着一张脸,他们知道此时的渐越正独身立于城墙之上,凭栏孤望,而谁,也不敢去招惹他。
渐越并不喜欢斯荼。
他娶她,是因为当时游龙三番五次地提醒他,魔后之位不能一直空着,魔君之位也不能后继无人。
斯荼陪了他很久很久,久到记忆的初始,久到那时的他还不认识锦色。
锦色与渐越断绝联系之后,他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似乎是在黑暗里度过的。是斯荼点亮了一盏明灯,一直守在他身侧不曾离开。似乎是斯荼给了他黑夜里一双最明亮的眼睛,尔后摸索到出口,走出来,寻到光明。
而拂安整的这一出,仿佛是个不太好笑的笑话,折腾完了众人,讽嘲到了自己和斯荼。
覃曜无声地安慰着知相,待她放声哭倦了,趴在棺木前默默流泪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荷华和游龙守着知相,而覃曜抽身,与覃疏一同上了城墙。
斯荼为救渐越而亡,明知他心头定是不好受,本不该多言。可她,还有好多的话想问渐越,她不想再等。
前方凭朱阑立的玄衣男子,经过这一出后,光看着背影便觉高大不少,他望向万诡殿外,目光径直跳过了那棵碧瑶树。
覃曜在他身后,斟酌半晌,才怀着忐忑的心思,启唇道:“你,还好么?”
“她是不是很傻?”渐越的语气显得十分无奈。
“你说魔后?”覃曜见渐越不答,姑且认为他说的是斯荼,于是回道:“她以牺牲自己,来换取魔界的安平,不傻。”
魔界不可无主,若是要知相继位,照目前的形式来看,知相的能力是远远不够的。是以,渐越不能死,魔界不能亡,在覃曜看来,斯荼的选择比较明智。只是从私心的角度看,一命换一命的做法,斯荼的确有些痴。
渐越闻言轻笑,不置一词。
覃曜瞥了身侧的覃疏一眼,那人唇角微勾,清亮桃眸投出的目光从她脸上悄然滑过。她收了心神,向渐越吐出一句:“我想问你,你去昆仑都做了什么?”
“你直接说,想知道什么?”渐越低了低眼,心叹,她多半是都知道了。
“我师父,能不能醒过来?”覃曜有些紧张,她怕就怕,好不容易燃起了希望,又会被无情浇熄。
只听他语气淡淡:“会的,那一天,不远了。”
“还有,鬼瞳又是什么?”覃疏说轻酒右眼里载了一只鬼瞳,她当时脑子乱,也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