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军中传来檄文,徐铉展读时,发觉用词援引不当,一时书生气发,和徐锴指章摘句,毫不客气的评论了一番,洋洋洒洒数千言,竟然流传在江南士子手中,很得人望。他却不知道,写这篇檄文的,正是宋齐丘的好友汤悦。

汤悦知道此事后,气愤不已,与宋齐丘密谋,借机诬陷徐铉兄弟泄露军机,当时李璟即位不久,对宋齐丘事事倚重,也没有细查,就下旨将徐铉贬为泰州司户掾,徐锴贬为乌江尉。

这事其实也不难解决,只要徐铉面见李璟诉说冤屈,或者对宋齐丘俯首认错,都可留在金陵,却不想,他兄弟二人偏是执拗脾气,诏命一下,便收拾行囊,出京而去。幸好事隔不久,李璟便查出了事情的始末,将徐氏兄弟官复原职,不然的话,他们在穷乡僻壤呆一辈子,也说不定。

事后,李璟曾问徐铉,为何不来申诉,徐铉只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李璟偷笑之余,也对他这般直率记忆深刻。

此时徐铉一力进言,李璟却只是不允,眼看局面有些僵,站在一旁的弘冀对徐铉笑了笑,示意他不要再说,便越众而出,朗然说道:“父皇,若当真如徐大人所说,事情却也十分严重。军粮固然要紧,民怨也不可不查,若是再有心机叵测之人,借机煽动民变,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李璟看了看他,微微垂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弘冀再含笑说道:“既然父皇不想停止屯田,儿臣倒有了两全的主意。”

李璟坐直了身子,点头道:“你且说来听听。”

弘冀道:“民怨之始,并不在于屯田,而是在于官吏作恶,也或许是车延规指挥不当所致。惟今之际,只要父皇下旨,选一名忠直朝臣前去安抚百姓,罢免酷吏,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自然不会再闹。”

朝中众臣听了,也觉得此法可行,纷纷出言支持,徐铉当即主动请缨,也照准了,弘冀笑了笑,又说道:“车延规是父皇的亲吏,若仅仅是徐大人前去,只怕分量不够,难以压服。若是有一名皇子同去,便万无一失了。”

李璟想了想,说道:“你觉得谁去合适?”

弘冀想说,自己多年来驻守常、润二州,对当地景况也有所了解,派自己前去是再合适不过了。他还未张口,却见七弟从善站出来说道:“我推举六哥从嘉。”

李璟思量道:“从嘉?他从未办过政务,这些年只是读书写字,想来也不太明白朝中局势。”

从善连忙接口说道:“诸位皇子中,只有六哥还不曾理政,这对他来说,未免太不公平,此次前往楚州,只是安抚,六哥性情温和,定能胜任。”他说着话,还看了弘冀一眼,见他面色渐冷,双唇抿成了一条细线,便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李璟笑笑:“那倒是,从嘉这孩子就是脾气好。”他清了清喉咙,朗声说道:“便这样决定吧,六皇子从嘉与知制诏徐铉,不日前往楚州,处理当地事务。”

宫女凤儿捧着个描金漆盒,轻提裙摆,迈过了一道门槛,走入皇后宫中。

此时已到初冬,午后难得一见的阳光温暖和煦,晒得人浑身舒泰,神思困困中,凤儿有些撑不住的打了个哈欠,却连忙止住,左右张望片刻,见没人注意到她,这才整了整衣衫,向内通传。

前来应门的是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宫女,她对凤儿摆摆手,说道:“轻声些,皇后娘娘才吃了药睡下,莫要惊动了。”凤儿微微一福,说道:“这位姐姐,皇上差我前来送些滋补的丸药,说是要亲手交给娘娘,才好回去复命的。”

宫女以袖掩口,“嗤”的笑出声来,说道:“我叫庆奴,是服侍皇后娘娘的宫女,什么这位姐姐那位姐姐的,被人听见笑也笑死了。”

凤儿也笑笑,还是恭谨说道:“庆奴姐姐。”

说着话,庆奴已拉着她的手走至廊檐下,两人并排坐着,不一会儿的工夫,各自睡意浓重,蔫头耷脑。庆奴笑道:“咱们聊聊天吧,躲过困去就好了。”

她见凤儿点了点头,便笑着问道:“你在哪一宫服侍?我从来没见过你。”

凤儿道:“我进宫时候不长,目下是在书房当值。平时就是整理书册,打扫房屋,等闲也不能出来的。再说,我笨的很,也做不来这般近身服侍的活儿。”

庆奴“哦”了一声,露出羡慕容色,复道:“当今皇上和众位皇子都是房,不是能经常看见他们了?”

凤儿笑道:“也不是啊,皇上和众位殿下看书的时候,身边只留几名贴身宫监,我这般粗手笨脚,又不会察言观色的,说起来也是没有机会。”

庆奴握着她的手,笑道:“你这个人啊,就是太自谦了,你生得如此美丽,便是那些嫔妃们,也难有几个能够媲美的,依我看啊,你早晚是要飞黄腾达,高升一步的。唉,我就不同啦,一辈子就是做宫女的命。”

凤儿淡然微笑道:“庆奴姐姐自己就是个美人儿,却来取笑我。”说到这里,话头一转,问道:“皇后已病了两日,到底是为了什么?”

庆奴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为了六殿下从嘉么,他和徐大人去了常州、楚州,一直没有音信。皇后日夜担心,就这么急出病了。”

凤儿轻笑:“到底是母子情深,六皇子才离京不足半月,说不定是政务繁忙,抽不出空儿来。”庆奴道:“话是这么说,不过六殿下还没出过远门,娘娘担心他也是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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