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睡眼惺忪的夏枯草艰难的自床上爬起,无力地晃了晃依旧有些昏沉的脑袋。
他昨夜的睡眠质量极为糟糕——
白矾临死前怨毒不甘的眼神与柏子仁阴狠冷厉的低语轮番出现于他的梦境,甚至那位扒手兄黯淡的灰眸也曾在梦境的最终出现了短短一瞬,令他不堪其扰,好生烦躁。
只是——夏枯草抬首看了眼身边舒适整洁的宿舍环境,微微眯起了小眼后笑了笑——终究,还算是过去了吧?
……
“叩、叩、叩。”
清脆的叩门声响起,随即在微一停顿后,门外的敲门者又轻轻的补敲了两下。
如果说叩门也是一种礼仪,那么无论从叩门的节奏还是敲击的力度,都预示着门外的敲门者应是一位极有修养行为方正的绅士。
所以才刚刚梳洗完毕尚未来得及换下睡衣的夏枯草便很有些愕然,想不明白会是谁一大清早的便来拜访自己,只得不好意思的低声说了声抱歉,匆匆忙忙地跑到门边拉开了门。
门外果然站着位只是看着,便能令人感觉极为严谨清贵的中年人。
他的眉直、鼻挺、唇薄,脸部的五官谈不上有多英俊,却干净的挑不出半点毛病,黑色的发丝梳理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垂在身后,不向左倾上一份,也不向右倾上一分。
那双平静幽深的眸子正安安静静的看着自己,只是这一眼,夏枯草便将眼前的中年男子与昨夜的石决明联系在了一起。
这是一种毫无理由的感觉,但夏枯草就是认为他们是同一类人——那类因执着、坚定,便能在某一领域强大到不可思议的人。
夏枯草一向敬重强者,这里的强者不单是指实力,更意味着性格的强大,所以此刻的他虽然只是穿着休闲的睡衣,依旧极为严肃的整了整衣裳,肃容一礼,极为客气友善的询问了一声。
“您好,请问,找谁?”
感受到对方异乎寻常的尊敬,门外的中年男子身形不动,幽深的眼眸深处却是一阵波动,所以他放下了计较对方不守礼仪的念头,很是直接的开口。
“我是杜仲。”
“这儿的副院长。”
“院长让我来找你……并帮你个忙。”
夏枯草原本柔顺的眉眼忽地一僵,场间便有了几分尴尬的味道。
副院长的登门拜访的确让他心惊,但毕竟昨夜的他已见过另一位副院长乃至院长的做派,所以他虽然心惊却绝不至于就此僵住。
他僵住的原因是因为对方少说了一个身份。
神圣戒律法典国王族,王位之下第一等亲王的身份。
这是令他回避了一整个晚上的身份。
“你对我起了敌意。”安静站立于门外的杜仲忽然开口,他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显得极有信心,没有丝毫疑惑于‘为何’的味道。
至于敌意?
是啊……敌意。又怎可能没有敌意?
无论穿越前后都厮混于街头的夏枯草自是比同龄人更为清楚这个世界的灰。
但他毕竟只有十五岁,所以即使他的确知道世界并不是想象中的黑白分明,却依旧固执的习惯将人分为黑白二色。
对我好的,是白,对我坏的,自然是黑。对十五岁的小小少年而言,这难道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吗?
白矾是黑,因为他折辱自己。
柏子仁是黑,因为他同样试图折辱、甚至杀了自己。
所以夏枯草对那位女骑士很是不假辞色,哪怕对方并没有真正与他交手,哪怕对方喝止了柏子仁,又哪怕对方借了匹马给自己使用。
因为以上三位都有着一个共同的身份——神圣戒律法典国大人物。
这便是恨屋及乌。
龙叔是白,因为龙叔帮助过自己,但作为**大佬,龙叔真的会白么?
只怕很多人都不会那么看。
白石英是白,因为这位军士长同样帮助了自己,但对方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妙,真的便值得信任么?
答案不言而喻。
这便是非黑即白。
阳起石与石决明这对正副院长并没有表现出对贵族的一丝敬意,院长更是很直接的表露过对自己对抗圣辉教廷的欣赏,所以夏枯草很简单的将他们划分为白,但在得知将要帮助自己解决问题的杜仲是王族时,夏枯草的心里依然起了疙瘩。
只是他深知自己没什么资格对此指手画脚,所以只能加以回避,判他为灰——甚至还美滋滋的自我安慰一般的想着抱紧对方大腿。
但现在,杜仲上门了。
“我大概能明白院长让我帮你什么忙。”杜仲再次开口,随即指了指屋内的桌椅,“当真不让我进去?”
夏枯草忽地展颜一笑,侧过身子,伸手一划,用力说道——
“请!”
……
杜仲握着一杯夏枯草奉上的茶,以极为方正有礼的姿态喝了一口,这茶水是夏枯草于匆忙之际炮制出来的货色,自不是什么上等滋味,也不知这位亲王殿下喝不喝得惯,笑得一脸阳光的夏枯草于一旁讥诮地想着。
杜仲放下茶杯,站起身。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夏枯草随之站起,看向对方。
“既然院长如此安排,我自会尽心而为,你可以放心。”杜仲看了一眼笑得一脸阳光却毫无谢意表露的夏枯草,毫无表情的继续说道:“虽然我认为你心中敌意的源头很是荒谬,但我尊重心有信念的人——哪怕那信念略失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