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小桃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走下床,端详着镜子里苍白的脸和两个引人注目的黑眼圈,终于明白了道士昨晚话里的含义。
昨晚她本可以睡个好觉。过了几天风餐露宿的日子,能够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裹着柔软暖和的被子,简直就像从地狱来到了天堂。小桃头刚沾到枕头就昏昏睡去,还在睡梦里幸福地打起了鼾。然而正当她在梦中的仙境里悠哉游哉地徜徉徘徊时,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凄厉而空洞,好像婴儿的啼哭,又像夜枭的长啸,无休无止地回荡在万籁俱寂的黑夜里。小桃从香甜的睡梦里一下子惊醒过来,心脏在胸膛里跳得快要蹦出来似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窗外响起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那声音混杂在一起,更加重了恐怖的气氛。小桃想要跑,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用手指堵住耳洞,口中喃喃念咒驱逐那声音带来的恐惧:“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各路神仙快快显灵……”
那声音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蔓延生长,久久不肯停歇,直到天边隐隐现出了白光,天将明时,才渐渐消散褪去。小桃这才松了口气,趁天还没亮匆匆补了个觉,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打听声音的来源。不过那些面色憔悴的仆人一听小桃提到昨晚的声音,不是立马变脸匆忙逃遁,就是支支吾吾欲说还休。小桃没找到答案,反倒徒增了心中的疑惑,只得暂告放弃,跑去对面房里找道士。
道士不在房里,不知又跑到哪里闲荡去了。小桃撇撇嘴,准备下楼去转转,在楼梯口恰好撞见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孩。四目相交,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喜的叫喊:“咦,怎么是你?”
“我来给村长送法会用的帷幔。”青漪亮了亮手里一匹闪闪发亮的丝绸,上面绣着的龙凤鲜花栩栩如生,“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小桃,是个……”小桃眼睛一转,突然有了个主意,“是个学道的。”
“学道?”青漪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单薄的身材,瘦小的脸,黑漆漆的大眼睛时刻不停地打着转儿,透着机灵和活泼。“学道干什么?难不成你想当神仙?”
“哼,神仙有什么好?我才不稀罕呢。我要降妖除魔,保卫苍生。”
青漪的笑容加深了,只是出于礼貌才没给这个小她两三岁的女孩儿泼冷水。小桃凑上来,贴在她耳边认真地小声说道:“昨天晚上,我听到那个奇怪的声音了。”
“什么声音?”青漪愣了愣,脸上的笑意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你做恶梦了吧。”
小桃对她的反应不以为怪,继续说道:“依我看,你们村子里有妖怪。”
青漪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缩到楼梯的角落里:“你别瞎说,我们村子里才没有这种东西呢。”
“那你说昨晚的声音是什么?”
“那不过是风声罢了,过几天就会消失的。”
小桃倚在楼梯栏杆上,双手抱在胸前,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喏喏,可是你自己承认的。”
青漪这才发觉自己被下了套,又急又恼,瞪了小桃一眼。“算了,索性告诉你便是。村子里每年这个时候,就会出现一种怪声,族长们都说这是风声,但也有人说是神明对我们的指示。”
“神明的指示?”小桃半信半疑地挑了挑眉毛,“这个你也信啊。”
“干嘛不信?每次举行完祭神大典,这个声音就会消失,人们都说,这是神明得到了供奉,对我们非常满意。”
“哪里会有主动问人要供奉的神明啊?”小桃忍不住嗤笑道,“比起这个来,我还是更愿意相信你们村的泉眼受到了诅咒。对了,那个诅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十年前,我两三岁的时候吧。”青漪有点迫不及待要逃走了,她开始朝楼梯上方挪动,却被小桃挡住了去路。“那你肯定还记得什么吧?关于诅咒或者这个怪声音。还有,为什么这个怪声已出现,就要举行祭神大典呢?”
“我说了我不知道!”青漪突然尖声叫道。她随即从小桃受惊吓的表情里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忙装出不耐烦的神色,叫道:“哎呀,和你说了这么久,差点把正事耽误了,我还要去送帷幔呢。”说完不等小桃答话,便匆匆忙忙地跑上了楼。
望着青漪狼狈逃走的背影,小桃露出一个狡黠而得意的微笑——她似乎快要触及这个村子的秘密了。**
道士很忙,一大早就被村长领着在村子里挨家挨户地转,讲道、看风水、算命、测字,顺带着给小孩子祈福和分发辟邪符咒。小桃负责给道士帮忙打下手,同样忙得不亦乐乎,偷闲瞥一眼道士,只见他换了一身崭新的道袍,头戴逍遥巾,脚踏云头鞋,神清气爽、容光焕发地在众人围簇下指点江山,愈发觉得他神秘多变深不可测。心想,没准他真是个骗子也说不准。
道士偶一回头,见小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便朝她微微一笑。他的笑一向是淡淡的,同时带点亲切诚恳,像是三月里暖暖的太阳和风。小桃暂时放下心来,又想,一个坏心眼的骗子怎么会这样笑呢?
忙了一天,小桃累得够呛,恨不得回到房里倒头便睡。不过一想到昨天晚上那个凄厉古怪的声音,她又害怕起即将降临的黑夜来,赖在道士房里不肯走。“大叔,要是今晚再有那种怪声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