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四,沈默云一行人终于入了直隶州。眼看着皇城在望,在距离京城南门不到五十里的小镇,沈默云却吩咐车队停了下来。
一群人都百思不得其解,这大小姐一路上催着他们紧赶慢赶的,怎么一下子又如此悠闲自在起来?最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还命李大去找起了客栈。
“你们不用多想,我要后日入京。”
后日?各人都不由思量了起来,后日腊月十六,是沈沐三十五,不对,应该是三十六的大寿。
大周朝明间有做“暗九”生日的说法。“十全为满,满则招损”,因而,人们在四九三十六的时候都会好好过一个寿辰,意味着全福全寿。而,民间又有男过“虚”女过“实”的说法。因此,三十五岁的沈沐即将要过的是三十六岁的大寿。
沈默云太过了解她这个父亲,外表儒雅谦卑,实则势力算计。一来,他一定不会放过这种收礼金的好时机。二来,恐怕他日日期盼着这种可以光明正大结交上峰,巴结权贵的好日子吧!
她从马车后架里拿出了那幅她写了整整一个月的字。
这幅字,只有简单四个字:福禄双全。可是却用了她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她构思,她布局,她调色,按照字体排列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写坏了上百次,才成功将九百九十六个风格迥异,大小不一的“寿”字拼凑成一副苍劲有力,刚柔并济的“福禄双全”,加上那四个字,乃实至名归的“福禄千寿”。
她愿意耗费如此心血,只为了四年多前,父亲给她的那个诺言。他说:“这几年,只能辛苦云儿了,云儿好好守孝,三年后的秋天,等孝期一过,为父便亲自驾了双头马车来接你回京!从此,父亲必定叫你衣食无忧,幸福安康!”
当时流着泪的她笑着应了下来,她了解她的父亲,虽然知道他很有可能只是敷衍她和围观的众人,只是为了博个好名声而随口一言。但她的心底却一直都在隐隐期盼这个秋天的到来。
那些写字的日日夜夜,她是真心期望他这个父亲可以早早接她回去,可以福禄双全的。
可惜!秋去冬来,黄粱美梦终究是要醒的!
既然如此,她也总归是要为自己打算了!他们都不愿意她回去,都希望她被遗忘在遥远的南方是吧?
那她偏偏要强势的回归!她偏偏要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憎恶她的人面前!她偏偏要当着满堂宾客叫一声“爹!”
她要提醒沈府的下人,她才是沈家的嫡长女;她要叫厌恶她的人知道,她不再处处受他们摆布;更是叫所有的男客,女眷,小姐们想起来,沈府还有一个嫡出的大小姐,一个整整三年为自己母亲尽孝,在为沈家祈福的沈默云。
她低头将这幅字装入礼盒,一瞬间,她还真是有些迫不及待看到那些人惊讶的眼神和惶恐的表情了。
两日的时间一晃而过,腊月十六辰初,沈默云便带了春生,兰心蕙心先行一步,向京城出发,又吩咐顾叔剩下的两辆马车隔一个时辰后再出发。
京城周围的官道大多修得平整宽阔,只用了大半个时辰,沈默云一行人便进了南城门。
又行了一柱香的时间,拐过弯,终于看见今日正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的沈府。
沈默云命车夫将车停到了距离沈府二十多丈外的路口,悄悄将车窗帘子拉开了一些。
此时,沈府的朱门大开,沈默云四年半未见的父亲沈沐在一左一右两个管家的簇拥下,身着绛红色如意纹撒金花的长袍,脚蹬同款黑色羊皮靴正意气风发地迎客。
几年不见,沈沐一点也不见老,反而风姿更胜从前。一贯的儒雅雍容,风度翩翩。可又有几人知道,在这个京城官声颇佳,满口孝义的谦谦君子的外衣掩饰下,他沈沐却是个十足十的真小人。
沈府大门口此刻正当热闹,得了请柬来祝寿的贵人们正接踵而至,一份份厚礼正被一个个家丁抬进院子。
沈沐的口中连连:“不敢!”“客气!”“多谢!”……可在沈默云看来,谦卑的口气也挡不住他心里的得意和算计,他有意无意扫过份份礼物,那熠熠发光的小眼神早就被他的女儿看了个透。
在如此一个易于提高官声和口碑的好机遇下,沈家人自然是不会错过的。可不是,在大门口,早早便竖起了派米派面派寿桃的机子,只等午时一到便要开始。这不,看到有免费粮食派的百姓和乞丐们早早便排起了队。
今日来的人还真不少,在小厮的通报下,刚刚这半盏茶的时间便来了好几位官品比沈沐高的贵人。除了今日是官员的休沐日的原因,看来这几年自己的老爹混得还真不错!
在百姓的赞美和贵宾的祝福下,沈默云正透过窗帘跟着小厮喃喃背着那些官员的品级,数着有哪些官员女眷坐的车马进了二门,欣赏沈沐脸上的假笑……
冷不防的,一双清冷有神的星眸对上了她的视线。
那突然出现的俊脸将她好一顿吓,她差点就惊慌失措地破口大叫而出,不等看清楚那人,她便下意识放下了车帘。
这是个什么人哪?神出鬼没,窥视她人马车,定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沈默云定了定神,心里暗暗咒骂,刚欲开口呵斥几句,一个熟悉的声音便透过帘子穿了进来:
“水姑娘,又见面了!真是叫山某好等啊!”
……
沈默云不知道的是,崔奕横听说沈默云已经北上入京,倒是与他路线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