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年前,不过十岁出头而已,岂会知道并记得这么多事情?
等等,十岁出头……?
王杰心底蓦地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不……
理智告诉他必是自己想多了的巧合。
“我不单知道这些。”
钱应明看似平静了一些,可王杰却看得见他眼中愈汹涌的恨意,如海啸山崩于无声。
这是恨极了才会有的‘平静’。
“我还知道那两个孩子,一个叫秉德,一个叫志行。”钱应明笑了笑,讲道:“秉德无私,参天地兮。虽盘桓,志行正也——皆是王大人取名时所言,可讽刺的是,王大人寄予在两个孩子身上的品德,自己却都一概不曾做到。”
王杰越听,脸色越是震惊。
这些……他又是如何得知到的?!
他出身贫寒,父母与叔伯族等族人在当地多是普通农户而已,相对达些的也只是做些小买卖,而这种家中再琐碎不过之事,是绝无可能会传出去的。
但这个钱举人却描述的如此详细——
详细到……一时之间将许许多多他已然要忘却了的记忆都勾连了出来。
“你究竟是何人……”较起初被人当众指责为‘翻版陈世美’时的勃然大怒相比较,此际的王杰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惑、甚至是只有他自己才能清楚察觉到的慌乱。
仅凭着钱应明方才之言来看,他说谎的概率已然降到最低了。
而若是他所言句句属实,铃娘和两个孩子皆是死在了上京寻他的途中,那……
多年来积压在心底,从未见过光的憾事,陡然间便被压上了数千斤重的负罪感,让他不敢深想,不敢感受。
“你也姓钱,莫不是铃娘的近亲吗?”他直视着钱应明,眼中带着复杂的印证。
钱应明却是面无表情地一声冷笑。
“且不论你话中真假,此乃我家大人私事,且大人他……从未有过坏心。”王杰夫人强自镇定着说道:“你想说什么、想知道什么,尽可以私下谈,万没有必要在此处滋扰……”
可她话未说完,便被钱应明打断了。
“不,夫人误会钱某之意了。”钱应明的眼神定在她脸上片刻,未多言,却直让她觉得后背寒。
“钱某无所图,也不为钱财。”他转而看向了王杰,凝声对众人讲道:“若论目的,确有二。其一是替已故之人讨个说法,二则为,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正如钱某人的名字一般,这世道本该摒弃污浊,应还天地间一个清明!”
王杰夫人为他极度不忿而执拗的声音震住了心神,意识到此人是个油盐不进的,立即抓住了王杰的衣袖,对着他摇了摇头。
是在示意王杰,当务之急,是先将此人押下去为好,不管他所图究竟为何,是绝不能再让他这般肆意诋毁了。
王杰的双拳关节已攥得白。
却道:“让他往下说。”
“接着方才的故事再讲一讲。”钱应明已继续说道:“钱氏死后,年长些的那个孩子带着幼弟将她埋在了当地的一处乱坟旁,找了块枯木,拿石子儿一笔笔地磨出几个字来,充作墓碑。是恐日后带着父亲寻回来,再找不见她的墓了。”
“彼时他们还想着去京城寻他们那位高中状元的父亲,固然长子心中埋怨父亲为何不派人来接他们入京,可在他眼中,父亲虽严厉却正直,虽固执却十分疼爱他兄弟二人,所以他想,父亲大概是有难处,或是他根本不曾高中,全是那商贾的谣传。”
钱应明说到此处,语气瞒是讥诮,然眼中却不知何时蓄出了泪雾来,然而不过顿了片刻,他的声音便又是一提,满含怨恨地道:“直到他的弟弟也与他失散,他到处打听,足足找了一整个月也杳无音讯,最后只认为他是在哪里饿死了,被野狗瓜分了尸体,正如一路上那些不幸死掉的灾民乞丐无异。那时正值寒冬腊月啊,越往北便越冷……”
他微微仰了仰脸,似是又看到了那段无望而寒冷的日子。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历经了几番险些被饿死冻死或是被人打死的险关,才终于活着来到了京城。”
他越说越恨,可声音却越小了。
一众围观者,也再不出如先前那般看热闹时的窃窃笑声了。
“那年洪涝我听说过,朝廷可是派了好些钦差去赈灾呐,真死了不少人……”
有人叹气说道:“从韩城到京城,那可是足足两千里远啊……小小年纪又身无分文,若是真的……那可真是命大了。”
“依我看,倒不像是在扯谎……”
“嘘……话可不能乱说。”
四下议论阵阵,就连纪昀也不禁拿异样的眼光暗暗看向了王杰。
王杰却已无法分神去留意旁人的目光,他几乎是全无理智地立即问道:“……你是说,秉德曾来过京城吗?!”
“岂止来过京城。”钱应明倒显得比王杰平静些,他不紧不慢地答道:“还曾去过王大人的状元府,只不过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当作乞丐给逐了出去。”
“这不可能!”王杰重声否认。
“如何不可能?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知道王大人不但真的高中了,还已另娶娇妻。而满京城上下竟无一人得知他们母子三人的存在。”
“这……可他怎么没有再来找过我?”
“找?且不说彼时灾民入城,致城中混乱,官府严令驱逐,灾民乞丐一概不得进城,他一个连活下去都是难事的孩子要如何才能接近如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