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夏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我困了,你回去罢。”
和琳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忽然困了?”
不是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吗?
他以往总听人说女孩子变脸最快,往前他尚未见识过,今日总算是开了眼了……
“是糕点不合胃口?”他连连地问:“还是说我又说错什么话了?”
他好歹没有就这么信了她‘犯困’的说辞,但这也不是说他心思如何敏锐,而是……他眼瞧着半夏气得眼睛都红了。
半夏显然还在强忍着,绷着声音道:“走的时候,莫要忘了把人家送你的糕点一并拿走。”
她说着,站起了身就要往里间去。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跟我说说啊!”和琳上前拦住她的去路,满脸着急地道:“我总觉得你近来对我有隔阂了,可这究竟是为什么你也不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友谊的小船究竟为什么突然翻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听他这么一说,半夏再也忍不下去了。
“你是不是故意寻我开心?”
她本是气急了,可奈何江南口音柔软,一双又圆又黑的眼睛里此时蓄满泪水,睫毛都湿透了,竟是怎么瞧也瞧不出半分攻击性来,反而令人心生怜爱。
“我怎么会呢!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别哭啊!”和琳手忙脚乱,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抬了袖子就要替她擦眼泪。
半夏却后退一步,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
“我分明很好哄的,你拿着糕点来,我便不气了,还觉得那日莫名对你发脾气,有些对不住你……可你呢?你是诚心哄我吗?你这……分明是存心气我!”
“你在说什么啊……我、我是真的觉得你喜欢吃五味斋的点心,立即就给你送来了,怎成了你口中的存心气你了?”
和琳是彻彻底底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仿佛是在听天书一般!
“那晚我都、我都……”半夏难以启齿,只哭着道:“你明知我介意她……还将她送你的点心拿来给我,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她越说越委屈,愈发心酸又羞于言说,干脆转身背过他,捂着脸哭了起来。
和琳无法回答她那个“真傻还是假傻”的问题,揣着一腔混乱错综的想法,想要上前安慰她,但又怕再次惹恼了她。
他脑子里现在最多的就是那句‘你明知我介意她’……
他觉得自己好像领会到了什么,但又觉得似乎领会错了。
“你……你且等一等!先别哭!”他匆匆丢下这么一句,竟是转身疾步离开了。
半夏听到脚步声渐远,捂着脸的手适才放下来,而转身这一瞧只见和琳已是彻底没了人影,她半是觉得莫名,半是觉得委屈更甚,怔愣了片刻后,竟是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刘全这两日养好伤刚开始出来做事,此时恰巧亲自来琉璃阁送东西,见自家二爷脚下生风一般,连忙迎上前去。
“大哥呢?我有要紧事找他!”
“二爷糊涂了罢?这个时辰大爷哪里能得空在家里闲着啊?您这是出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和琳“啪”地一声在脑门儿拍了一下。
他真的是急糊涂了,一心只觉得想找大哥解惑求救,却忘了大哥整日在外忙于公事,比不了他闲人一个。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您倒是跟奴才说说?”刘全满眼疑惑地再次发问。
他与和珅和琳兄弟二人一同长大,非一般主仆可比。
和琳想了想,觉得刘全虽比不上大哥聪明,但也是个有名儿的机灵人,没准儿也能给他出个法子什么——
他眼下可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我问你……往常脾气最好的姑娘家,近日忽然改了性子,动辄便哭……你越劝她哭得便越是厉害,这是为何啊?”
刘全一听这莫名其妙的话,即是愣了。
可打眼瞧着二爷这幅恨不能抓耳挠腮的神情,刘全眼中不由闪过一道疑色。
他似乎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试探地问:“那这位姑娘每每都是为何而发脾气?”
他这一问算是提醒到和琳了。
好像……还真都是因为类似之事?
“因为……别的姑娘?”和琳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边思索边往下说:“头一回是因为……这一回开始倒也好好地,我原以为是消气了,后来也是因为我又提到了……”
他说得含糊不清,精明如刘全,却已是听得十分明白了。
“我的二爷啊。”他叹气摇头道:“您若连姑娘家吃了醋都瞧不出来的话,那往后可怎么办哟——”
“吃、吃醋?”和琳脸色古怪地凝固住。
“可不是么。”刘全既是发愁、既是不解地道:“您说说这老天爷怎么如此偏心?您同大爷分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旁的便不说了,可这男女之事乃人之常情,您竟也被撇了不止十万八千里——您瞅瞅大爷跟太太,夫妻之间生生都给处成一则佳话了!您呢,却是一窍不通,跟睁眼儿瞎一样!”
这话说得痛心疾首,和琳却听出了共鸣来。
他点着头道:“我也是这么觉着……要不然也不能火急火燎地来找大哥帮着救火啊……”
这话本是不假思索地就冒出来了,说罢遂连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寻常。
如此想来,他竟是把自己与半夏比之为大哥与大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