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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洪的妻子陈女士最后一个电话打到了云香的手机上。
接到电话时,云香大惊失色,她气急败坏地反击,然而,又哪里是一个怒气冲天、神志不清的女人对手,对骂中她渐渐落于下风,越是争吵,倒越像自己做了亏心事。云香一摔手机,坐在床上出大气,用家乡话骂:“发颠,发颠(超级疯子)……”
江旭阳从没见她用家乡方言骂过人,甚至都没骂过人,可见这次真被气急了。他觉得她不能白受这气,加上刚才和王可青聊天忘乎所以,把她撂在一边,心里不安,决心为她出头。
他回拨过去,骂:“疯子……”
那女人喘着粗气尖声吼:“躲在小妖精那里,你以为就找不出你吗?”
“我不是你老公。”
“不要再骗我,我知道是你,”女人叹了口气,说,“你也累了,回来吧,小宝。”
江旭阳拿着电话,眼泪差点掉下来,他仿佛听到他妈在喊:“小宝,回来吃饭啦。”
“我一定回去,”他说:“请多给我一些时间。”
这些飘飘摇摇的日子,也确实累了,真想回去,她老公的昵称怎么和自己小名一样呢,难怪别人说在老婆面前,老公就是一个孩子,总也长不大。
江旭阳挂掉电话,坐在床头,悄悄抹眼泪。他原想痛骂对方,安抚云香,不料却安抚了那失魂落魄的女人,最终以两人的惺惺相惜收场。
云香冷笑两声。
那冷笑听到他耳朵里,就像滚锅里泼了冷水,“哧啦啦”地响。他心情烦躁起来,说:“人家都那样了,你咋还这样呢。”
她双眼一挑,说:“我就这样。”
“她需要安慰。”江旭阳说,“你看她都哭了。”
“你是超人,”她的火气被一拨一拨撩拨起来,拿起手机随意拨了个号,然后塞给他,说:“这个世界都需要你去安慰。”
还没等他说话,就听到手机又通了,一个女人在电话里喊:“不要急,不要催啦……”这时听到拉窗帘声,那女人又说:“我老公还没走呢。”
云香“嚯”地站起来,往门外走,江旭阳堵在门口嬉笑,显然这是个误会,而自己断无此念。
“你倒真想?”云香说:“不要脸。”
江旭阳突然被激怒,他拽住她,把她推到床边坐下,云香又惊又恐,问:“你想干什么?”
他从未如此对她动粗,她惊得脸都绿了,就差喊“救命啊”,话到嘴边却喊不出口。他把脸凑到她跟前,说:“说谁不要脸,你讨厌这老脸吗?”她又气又羞,但找不到合适的武器,在床头挑杏眼瞪他,用眼神杀他。
他发现她生气的样子比平时更美,揪心这份美丽以后不知道属于谁,反正现在不属于自己,这几个月都没有着落。
他本想表白说声“我喜欢你”,她如果问“喜欢我哪啊”,就说“喜欢你可爱”,想必她不会拒绝。但是他最近诸事不顺、流年不利,胆子一天不如一天,这几个字开始还能像低音炮在肚子里回荡,如今只剩下静音。
他心里还发怵,觉得“可爱”这两个字分量太轻,不足以形容她的出色,但如果多加形容词,又担心启发了她觉得他分量太轻。他就这样患得患失。
一声叹息,他用湿纸巾裹住脑袋,只露出眼睛和鼻孔。云香好奇地问:“你又想干什么?”
“你说我不要脸,”他说:“我没脸见人啦。”
“幸亏你长了猫脸,”她道,“如果是马脸,就暴殄天物了。”
他不解地问:“为何?”
“浪费更多纸巾。”她说着“咯咯咯”笑起来,为自己讲了个笑话揶揄他得意。
他觉得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心里还有些发毛,把肚里关于形容她的“善良”和“善解人意”一笔勾销。
“你再打击我,”他威胁道:“我就跳啦。”
“你叫呀,叫呀,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
“不是叫,是跳。”他无可奈何道,又指指楼下,“我要跳楼。”
她吓了一跳,不想再打击他,逼他自残,改口道:“好啦,好啦,我没取笑你。其实你还是不错的。”
她这一说,江旭阳马上来了兴趣,忘了跳楼,撑起耳朵听她继续说下去。
“你就是长的矮了点,穷了点,相貌惨了点,放人堆里再找就找不出来……”他的脸又拉长了,裹在脑袋上的纸巾“嘣嘣”拉断。
“不过你很顽强。”江旭阳望眼欲穿,终于等来了一句还能接受的话,说:“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像小强一样顽强地生活。”
江旭阳颇为不屑,心说难道我还能输给一只蟑螂,却又叹了一口气,道:“现在不能算生活,是苟活。”
“你有才华,又能坚持,生活一定会眷顾你。”她道:“不要泄气。”
江旭阳心里暖洋洋的,恨不能喊出“理解万岁”,又问:“还有吗?”
“还有你很善良。”她说。
这话江旭阳拿不准,不知道这是说他心地好人缘好还是说他老实巴交,如果是后者,那简直就是说他是个窝囊废。他问:“真的?”
“真的,你挺有爱心的。”
他吁了一口气,自来鹏城后,何时受到过如此密集的赞赏,他的心情如漆黑的夜里看到了一丝曙光,种种迹象表明,他不是废物,还是一个有用的人。
“做人要有爱心,”趁着恢复了的几分信心,他慷慨激昂道,“有了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