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大庆殿上,童贯昂然出班,朗声道:“陛下,老臣日夜练兵,手上已有十分劲旅,咱们大宋又是兵多财广的,此时正该出兵协助大金友邦一举端掉辽国。”赵佶一听,欣然称好。金使却大为不喜,那大迪乌是个爽直人,哼声道:“你们南人净说大话,出不出,谁能稀罕不成。咱们太阳王如今正攻中京,捷报频传,只怕不过冬便能拿下,须弄清底细,可不是大金国低声求乞。”
他语焉傲慢,朝臣不免哗动。赵佶倒是沉气,淡淡笑道:“两邦国书来往,自是平等,朕也未曾说过一个‘乞’字,倒是咱们克尽地主之谊,以国宾之礼友待来使,何曾慢待半分?”大迪乌粗人一个,堵得没有话说。高随道:“南朝乃礼仪之邦,各处礼数周全,实须我金人日后效仿学习。可是你们中原大国也有一句古话,说的是‘战生匪起,礼乐崩坏’,如今两军交战,自然是强者为尊。大金虽弹丸小国,资源贫乏又人口短匮的,但实力不容小觑。大宋先帝多次攻辽,哪一次不是大败而归?而如今金国攻辽简直是势如破竹。孰强孰弱,可见分晓?”赵佶听了,因想起先祖数次北伐皆以失败告终,最后不得已与辽国缔结丧权辱国的檀渊之盟,一时脸色大变,默不作声。
金使正称意,赵恭忽笑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大宋朝南侵北战,兵锋已老,当需休养生息。如今休养够了,各处粮草守备充足,并兵精将广,厉兵秣马,磨刀霍霍,已能向牛羊了。”高随争锋道:“阁下口中牛羊指的是谁?”赵恭道:“塞上牛羊,河湖渔猎,显而易见。”高随遂转向赵佶,道:“大宋既如此自信,本国便将心沉往肚腹中。”赵佶向赵恭扫去一眼,淡淡道:“嗯,那是了。这位说话的正是吾国永世赵王殿下,交友广阔,身边能人异士颇多,自个儿亦是身负绝学。诸使若有异议,可行较量,看看究底。”这话正合遏鲁意,当即说道:“很好很好,互为考校,总比吃喝强上数百倍。”大迪乌摩拳擦掌,欣喜异常。赵恭向使臣微微拂了一礼,笑道:“荣幸之至。”赵佶断然道:“好,传旨升平楼,布下校场,即刻移步。”
便在这时,张内监匆匆登上大殿。众目之下,紧步趋前。立时,蹬蹬蹬的脚步声荡开。加上急切的喘息声,这在大庆殿上已算十分不敬。蔡攸刚要喝止,察觉周围一片死寂,转视官家,明白必有重事呈报,遂退了回去。
大内监步下台阶,听姓张的呈毕,再疾步上前,附在赵佶耳边转述。赵佶一听,神色猛变,连身子也抖了一抖。不禁轻扶额头,微向龙座右侧倾斜。童贯心知大事不妙,便向王黼投以眼色。他会了意,正要退出殿外探查。赵佶猛地哈哈大笑,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热闹热闹······”连说数声,一径站起,居高昂声道:“大辽奚王殿下驾到,咱们作尽礼数,出门相迎。”
群臣听了,轰然炸开,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十分不安。金使听了,傻眼呆住,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宋辽开战在即,这皇帝竟仍如此礼下,显然并无与他割袍断义的决然气魄,同时也说明在辽金之间,宋朝更看重大辽,到时交战又不知能捣出甚么幺蛾子。一时颇是气愤,低骂不跌。马扩在旁劝道:“宋辽有百年盟交,常年兄弟相称,到如今也并未撕破脸皮,毕竟背信弃义是礼仪之邦并明君的一大忌讳。等挑明相敌,便大不同的,望尊使海涵。”金使一行拂袖相随。
多年来,宋辽互有遣使,延见宫殿一般设在紫宸殿。武亿随众而往,见沿途廊上多挂着护花惊鸟铃子,秋风一掠,便发出铛铛铛的声响,甚是清脆。这里才跨进殿院,便见肃然立在门口的数十契丹人。他们身子岿然不动,目不斜视,对南朝君臣视而不见,如同泥塑一般。武亿心想:“他们驯从整肃,若辽国都是这样的兵士,南朝如何能敌?”
便在这时,琴声从殿里悠然飘出。朝臣惊惶不已,嘀咕不成体统。蔡攸道:“殿下,看我将这厮揪出来。”拔了侍卫的佩刀,率先闯入。片刻之后,但听哎哟声,已被甩出来,摔个人仰马翻。金使大笑。宋人掩面,不忍猝看,心中狂念:“丢脸丢脸。”
赵小王爷年轻气盛,仗着上过战场,胆子很大,道:“殿下,管他甚么稀王干王,如此这般,实在欺人太甚,我且教训一番。”便飞身入内。
只听兵器相斗声,众人进入屋中。小王爷已败下阵。赵恭唤他至身旁。童贯、王黼等掩护赵佶,不让其近前,却往后退了。倒是先在后头的武亿并金使数人被拥至前面。但见殿上坐着一个红袍男子,他端坐抚琴。火红如榴,长发披放。长眉斜飞,目垂睫长,唇口如丹,生的十分美丽。武亿惊道:“封笑笑?”旁边一个满腮虬髯的大汉不满道:“这位是大辽知北院枢密事,奚族大王萧沣。”武亿大惊,寻思:“封笑笑,封笑笑······我原就觉得这名字透出古怪,原来他叫萧沣,是倒过来谐音成的。”只听萧沣歌道:“落花缘水不知处,秋叶乘风青云志。天差地别须有定,总是化作浮尘土。茅屋风中破,广厦千万间。三十我嫌长,百年他恶短。凡人终有乐,神仙也亦苦。云烟云烟临了。牧马寒鸦过昏晚,雪里红妆是青冢。笑笑乐中悲,悲绝复生喜。人生须行进,酸甜抛诸后。横笛颠倒踏三春,十里不及君一笑。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