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杭州,难免热闹要减几分。武亿倒正好图个清静,这花花柳柳的世界多的便是红男绿女,瞧多了却易感伤。城门口有两兵把守,二人身着白铠,身材虽不很魁梧,却立得笔挺,不容人放方腊的事迹也道听途说不少,城外到处贴着“是法平等,无有高下;私有土地,不得兼并”的告示,百姓欢呼,尽唱“光明圣火,熊熊燃烧;救我子民,功德无量”。有时亦血液沸腾,感叹好男儿该当如此,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但一想到白朗吟,心登时便冷了,哪还谈甚么壮志。
武亿见二人纪法严明,知是方大哥的部下,微微一笑,从另一处掠墙而入。他虽然想念大哥,却又怕自己这副消沉鬼样折了士气,只好避而不见。人睡了,城却还醒着。街上灯火彻明,三步一桃,五步一柳,怀抱着西湖,迎着湖面漂浮的许愿灯,婀娜起伏。
“白刀门”的牌匾还在,它出现得太突然,他几乎差点错过,讪讪一笑,身形拔起便进。里面一空如洗,只有齐身的草木,乱堆的瓦砾、石块,一走动就惊醒一片鸟鸣。武亿缓缓行走,想象着一个少女在廊上跳来跳去,摘花、嬉笑······不知不觉便步入后园,值钱的花木早被搜刮殆尽,湖水干涸,覆满了杂草。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抬眼一瞧,一朵朵洁白的扬花迎面飘来,他伸手接一朵,那毛茸茸的一团像是雪花,轻柔得能织一个梦。
正自痴迷,草木悉窣作响,便见一条白影掠过。他眼神一紧,追寻而去。见到一个面墙而立的白衣女子,待要叫唤,却倏然不见踪影。落地叹息,眼前赫然一株十来抱粗的大杨树,吐浆的穗花纷飞,一时又招来眼泪,想道:“扬花三四月才飞,这里却提早来了么?”
抵近墙垣,上面刻着一首词: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他天资聪颖,读来已晓词意,手抚着字迹,念道:“不是扬花,点点是离人泪,不是扬花,点点是离人泪······”一遍又一遍,猛地吐一口鲜血,喷溅在墙上,身体如泥一般瘫在地上。
“哎呀。”一声惊呼,便见一个纤瘦身材的白衣女子跑上来,急道:“你怎样啦?”武亿问道:“姑娘是谁?”女子道:“你难道不记得我了么?”侧头一想,恍然道:“我带着面具呢,你自然不识得。”待她摘下吓人的鬼面具,出现一个梨涡浅现的少女,竟然是多久未见的厉菲青。
武亿摇一摇头,笑道:“没事,厉姑娘不用担心。”转头又朝那墙上望去,问道:“这是你提的词么?”厉菲青道:“不是的,婆婆又没教我读诗,我写不来的,不过子兰哥哥暗地里给我讲诗说词,也懂得些。”见他犹是黯然神伤,道:“你也不必丧气,我知道这是苏爷爷的词。”武亿道:“哪个苏爷爷?”厉菲青道:“在杭州任过知州的苏大人。”武亿“哦”了一声,虽然还是不知也没再问,厉菲青道:“我也不认识苏爷爷,但子兰哥哥喜爱得紧,练字、写诗、作画都是摹他的本,他有几个妻子,做过什么,我都知道。”武亿淡淡一笑,暗想:“那却和我没甚关系了。”
厉菲青挨着他坐下来,低低“哎”了一声。武亿用手肘碰碰她,笑道:“傻姑娘,又在为子兰哥哥伤心了么?”厉菲青道:“他说:‘至此一生,非卿不娶。’我信得过,只是婆婆因着赵王爷是绝不允许的,烦透了。”武亿莞尔,欲说:“那不打紧,她都那把年纪了,活不长久,到时就无人阻挠啦。”这话毕竟没说出口,只道:“人越老越像孩子,你哄哄她便得。”
厉菲青神色一喜,笑道:“就是就是。”便和他说来此的目的。碧婆婆用武亿祭了爱徒,她年岁大了,舟车劳顿身子吃不消,又悲伤气恼就生了重病,遂教厉菲青独自上应天府打探赵恭的消息,她暗自欢喜,哪知婆婆逼她立下毒誓,今生今世都不得与赵公子结成夫妻。武亿气不过,厉菲青道:“婆婆是菲青的再造恩人,就算负了子兰哥哥,也不能丢下她老人家的。”
她便在赵王府外候了半月,连赵王爷的面也没瞧着,于是混入府邸作个小婢。厉菲青轻声叹气:“真是冤家,子兰哥哥发现了我,紧紧地抱我,生怕再也见不着我。我,我不想理他的。”嘴唇一咬,自然是理了的。
“那些天可快活啦,他教我读诗作画,陪我游玩······赵王爷甚少在府上,但他知道我,送来好多宝物,连名儿都叫不出来,还说最喜欢我,待我如亲生女儿一模一样,若子兰哥哥欺辱我,就替我罚他。”
低下头,不再说话。武亿道:“所以你不想害他了么?”厉菲青点头:“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定是出了误会,才致菲菲师姐红颜薄命。”武亿暗想:“赵恭的为人,人人夸好,只是太好,总有种说不上的感觉。”她接着道:“我回chù_nǚ峰复命,已备好最坏的打算,没想到婆婆还在闭关养伤。”公告:网文联赛本赛季海选阶段最后三周!未参加的小伙伴抓紧了!重磅奖金、成神机会等你来拿!点此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