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

但是,我有生之年连只蚊子都没拍死过,突然间要下令杀人,心中难免犯悚。而且,关平虽然可恶,但毕竟是为父报仇,情有可原,他失败后也不曾跪地求饶,反而摆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算的上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关平死有余辜,公主切不可心软。”郭嘉看出我的退怯,逼视我的眼睛,正颜规劝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当赏不赏、当罚不罚乃上位者大忌,若公主此番轻轻放过,使其苟且存世,恐怕日后诸将以其为榜样,反者不绝。”

按照西方经济学的观点,除了极少数理想主义者外,大部分人都是“理性的经济人”。人们做每一项决定前都会衡量成本和收益,只有在预计收益大于预计成本时才会加以实行。谋反高风险高收益,成功则登上云端挥斥方遒,失败则祸及亲眷落入尘埃,三国人才辈出豪杰林立,能人不计其数,有些人屈居人下只是因为爱惜身家性命,倘若我人为降低了他们造反的成本,相信不久就会有人步关平的后尘。

况且,女子当权最忌心慈手软,如果饶过关平,邵阐恐怕又要攻歼我妇人之仁。

想清楚利弊,我狠下心肠,闭目道:“传令下去,送关平上路吧。念在他为父尽孝的份上,赐他全尸,允其家属葬之。”抛尸喂狗什么的太惨了,我还是积点阴德吧。

郭嘉点头,又问道:“关平家眷又当如何?”

“流放吧。”想到潘氏对关平所为一无所知,我犹豫再三,终究是做不出滥杀无辜的决定。流放虽然凄苦,但好歹保住了性命,而且目前我们地盘狭小,所占不过荆襄之地,所谓的流放其实也放不了多远。

郭嘉不依不饶:“关平膝下尚有一子关迪,年方九岁,已过知事之龄。依公主之意,也令其与其母一同流放不成?”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道理我都懂,但让我亲口下令将一个小学生处死,终归是于心不忍。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郭嘉叹了一句,见我已打定主意便不再劝,矮身一礼告辞离去。初始时我未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关迪尚在稚龄,等他长到有能力为父报仇的年纪少说也得七八年,况且他与我身份悬殊,以罪民之身行刺公主谈何容易?谁知,关迪年纪虽小却性情刚毅,听闻父亲死讯后不殓尸、不跪孝,赤足奔至坊市高声大喊:“平安王衣冠土枭,害我祖,杀我父,愿以一死揭其恶行,望世人共唾弃之!”而后引颈自刎,横尸街头。其母潘氏难以承受丧夫失子之痛,着白衣抱住独子尸身,亦拔刀自裁,尾随而去。

满朝哗然。

邵阐漏夜奋战,写下千字檄文快马发往襄阳,大骂我“优柔寡断,不辩菽麦”,竟然亲手将泼脏水的盆子交到关迪手中,给了他的污蔑刘曦的机会。虽然早有所料的郭嘉第一时间控制住了局势,手段老练地瞒下了关迪自杀的消息,仍旧无法改变我失察误判的事实。

我挫败不已。

郭嘉教我道:“外邦有一则寓言:农夫冬日遇蛇,疑其僵,乃拾之入怀,以己之体暖之。蛇苏醒后,以利齿啮农,竟杀之。农夫濒死而悔曰:‘吾欲行善,然以学浅故,竟害己命,而遭此恶报哉。’公主受此磨难,望能吃一堑长一智,勿再犯农夫之错。”

我深感内疚,郑重谢过郭嘉指点。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关平死后不过两日,我便被震天的喊杀声夜半惊醒,起身一问,竟是曹操麾下大将乐进夜袭新野,所帅军士达两万人之众。

“邢豪请战!”隆隆的撞门声中,我看到一个勇武悍将越众而出,刀意凛然,锋芒毕露。

农夫与蛇的故事在脑海中翻腾,我望着邢豪认真的脸,久久无语。


状态提示:43.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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