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半夜到清晨,孔晟一直凝立在马前,手握方天画戟,动也不动一下。李彪李虎乌显乌解以及南勇这些部将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无比的暴怒,谁也不敢上前劝说。
孔晟心里的怒火几乎要把自己给焚烧殆尽了。
他万万没有料到,对方如此弱智的一个空城计,苏婳竟然上了当。上当只能说明她愚蠢,或者说急于求成。但没有孔晟的军令,擅自行动,这才是真正让孔晟生气的地方。
显而易见,黄韬设计弃城,其实早就暗中联合尉迟、盐津、原阳几县的叛军,将西奚人诳进城去然后四路围城,打的就是瓮中捉鳖的如意算盘。
救援其实都有些来不及了。
根据探马的消息,围城的叛军兵马起码超过五万人,而苏婳的西奚兵才只有一万五千人,再加上奚人只擅长骑兵作战,不擅长守城防御。背靠一座城防设施被叛军破坏的半损毁城池,能抗住叛军四面围城的几次进攻?
这个时候,就算孔晟率军救援过去,其实就是往叛军布下的陷阱里钻。所以尽管孔晟心急如焚,却还是忍痛下令就地休整待命。
初升的红日升腾在东方天际,温热的风吹得人懒洋洋的,一骑从汴州方向奔驰过来,孔晟这才缓缓抬头望了过去,僵硬的身形慢慢活动了下,却因为长时间站立而肢体麻木,这一活动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
南勇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一把就扶住了孔晟。
探马风尘仆仆地奔驰过来,喘息着翻身下马,跪拜在了孔晟身前,急急道:“大人。西奚兵马中计入城,黄韬带人围城,猛攻一夜。竟然没有拿下。”
孔晟眸光骤然闪亮起来,他霍然停止了腰板。一把抓住斥候的肩膀,急急道:“西奚人竟然还守住了汴州城?你的消息是真是假?”
斥候恭谨道:“小的怎敢欺瞒大人!叛军攻城的时候,小的就在对面的山梁上观望,眼见西奚人虽然伤亡大却守住了城,这才急急回报,请大人派兵救援汴州!”
孔晟眼眸中越来越亮。他的肩头,他的双手,乃至他的嘴角。都在明显的颤抖,这是激动的颤抖。
本来在孔晟心里,苏婳这一万五千多西奚兵马中计被围基本上没有任何生路了,若是如此,这次出征就以惨败而告终了。
但不成想,苏婳竟然抗住了叛军的疯狂进攻。孔晟顾不上思考苏婳为什么能守住汴州城的,立即爆喝着下达了火速进军增援的命令。
汴州城。
红日高悬,空气中却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和硝烟弥漫的气息。经过了三四轮疯狂的进攻,黄韬的联军留下了一地的尸首,狼狈退却进行简单的休整。
城楼上。旌旗倒卧,奚兵的尸首随处可见。而活着的奚兵,或手握兵器忍住疲倦困顿警惕地观察着城外的动静。绷紧神经,随时准备迎接叛军进攻;或呻吟着半躺在城垛之下,身体各处伤口鲜血横流。
苏婳面如寒霜,俏脸上满是一道道的污垢和血迹。而她的肩窝处,因为中箭而被简单包扎,血迹还在丝丝渗出来。
苏婳手握长枪,悲痛的目光从一具具被士卒抬走的奚兵尸体,柳眉猛地一挑,悔恨交加地跺了跺脚。
苏婳悔不当初。她率奚兵本来随孔晟的中军行动。但到了后来,她主动请缨从右侧进攻汴州。孔晟没有反对。
黄韬率叛军撤离汴州城,苏婳一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为了跟唐根水争夺拿下汴州城的功劳,她率奚兵抢先进城争夺粮草辎重等战利品,可就在刚进城门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不妥,知道中了叛军的空城计。只是事态的发展根本容不得她及时应变,也来不及撤出汴州城,就被数万叛军团团给围住。
黄韬率军向汴州城发起了猛攻。可黄韬也低估了奚人的勇猛彪悍,虽然是因陋就简,而很多城防设施又被叛军提前破坏,但悍不畏死的奚兵还是靠团结协作和奋不顾身,血战一夜,活生生守住了汴州城,没有让黄韬的叛军逾越雷池一步。
其实说白了这也不是守城,而是自保罢了。
西奚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夜的守城战斗中,至少有数千人伤亡。当然,黄韬的叛军也因此在城墙下遗留下密密麻麻黑压压一地的尸首,损失之大同样超过了黄韬的预料。
苏婳扒着城墙眺望向了远端,没有看到大军移动的迹象,她心头浮起的失望慢慢就变成了绝望。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尽管奚人奋勇作战,但毕竟寡不敌众,而守城又不是奚兵的强项,如果叛军再次组织进攻,恐怕就很难抵挡住了。而一旦城破,这一万多奚兵就要彻底葬身汴州城。
而她,就是西奚灭族惨祸的罪魁祸首。
苏婳娇俏的小嘴颤抖起来,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没法抱怨孔晟不来增援,一则是增援需要时间,等孔晟大军抵达,或许汴州城早就破了。同时,按照她的逻辑思维,若是孔晟基于大局考虑,趁着叛军联军围困汴州荥阳等地防守空虚的时机,避开汴州,疾驰奔袭荥阳或者洛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战争就有伤亡。只是西奚举族变成了牺牲品,苏婳心痛如绞,几乎要当场窒息在城楼上。
不远处,黄韬的叛军大营军旗猎猎,随风飘扬。城楼上的奚兵都能清晰地看到叛军军卒正在生火造饭,那大营中升腾起的袅袅炊烟和空气中弥漫着飘散过来的食物的清香,无不让奚兵心神绝望。
侍女娇余扶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