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空灵缥缈,幽幽拂开晦暗夜色。
锦华苑内,一个少年端坐抚琴,眉目秀美如画,正是温洺筠。
这昔年金童似的小公子个子拉长,有了少年身形,本来稚嫩的眉眼长开,出落成了分外精致的俊美。三年习武也没能让他沾染一丁点武人的粗野——他的身材仍纤细,这么一身青衣、抚琴独坐,实在漂亮得可以入画。
比他的容貌更令人惊艳的却是那仙乐一般的琴声,悠扬平和却又丝丝入扣,沁人心脾。侍女竹月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听得稍微出神。
无论听多少次,她都觉得这琴声仿佛是从天上传下来的,她喜欢听,可又有些怕听。听少爷的琴就像做一场美梦,每每梦醒,都觉空荡荡的。
温洺筠也看见了她,于是琴声戛然而止:“怎么了?”
三年前的剧变、挣扎、抉择似乎没在温洺筠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温洺筠仍然是那个温洺筠,眉眼温润,神情平和,待人从不红脸,耐心十足。竹月却清楚地知道这位小少爷见谁都和气,却和谁都隔着一层,整个人犹如雾里看花,叫人看不真切。
他似乎宁愿整晚独自抚琴,也不愿与人多说几句话。
“少爷,已经夜深了,您该去休息了。”竹月说。
温洺筠淡淡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先去睡吧,我还要看一会儿书。”
竹月踌躇一下,终于还是安安静静地退了下去,合上了门。
温洺筠拿起桌上的书,却看也不看一眼,而是侧头看窗外夜色,侧耳倾听。
窗外一片静谧,琴声散去后,整个府邸彻底陷入沉睡。温洺筠耐心等待了一会儿,等确定窗外没有人声了,才放下手中的书,自琴案上方取下悬挂的一柄温玉剑。
这是成安赠他的佩剑,轻玉。
他将轻玉佩在腰侧,而后行至窗前,手在窗框上一按,轻而易举地翻出了窗户,之后无声无息落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锦华苑众人皆已休息,温洺筠悄无声息出了锦华苑,站在偏僻角落,借着幽暗月色,看一眼前方错综复杂的道路。
这诺大的府邸宛如一个迷宫,温洺筠常年困居一隅,按说应该对路感到陌生,然而他面上却无半点犹豫为难,很快选定了一个方向,躬身小心翼翼开始前行。
他步子轻灵敏捷,走得快而谨慎,仿佛一只警觉的幼兽。
即使面上笑容未变,当年那个温软听话、连爬树都笨手笨脚的孩子终究随着锦华苑里的所有人一并消失了。他被迫生出敏锐的触角,去探寻那些被这座华丽府邸掩埋的黑暗,可那黑暗太过深重,于是他又不得不伸手握剑,用以自保。
温洺筠对路线了然于胸,走得又小心,一路十分顺利地走到了温府东北角。
这是他当初心心念念想着要来一次,却始终没能成行的,他娘的故居,同时也是温府内的禁地。至如今,终于能够成行,当年那个信誓旦旦要带他溜进来的人,却已不在了。
废弃的院落外深夜仍有守卫站岗,温洺筠小心地避开守卫的视线,飞快攀上院墙,轻巧地落地,不费吹灰之力进了内院。
比之院外戒备森严,院内倒是一片安静,无人把守。温洺筠悄然潜进屋子里,看到了属于他母亲的房间。
这间尘封经年的屋子处处光洁如新,乍眼一看,仿佛还有人在此居住一般。
屋子陈设简单,虽是女人的闺房,却无多少摆设,梳妆台空空荡荡,仅有的梳妆盒里首饰都蒙了尘。房内一张书桌上倒是放着一幅字,温洺筠拿起那幅字,却见发黄的白宣上是朱砂写就的一笔娟秀小楷——
“杀!”
朱砂血红,映得这个杀字愈发耀眼夺目,气势铮铮,温洺筠看得呼吸一窒,一时无言。
什么样的事会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少妇写下这样一个字?什么让她华龄早逝,枯萎于深宅,又是什么让她成为这个府邸经年的禁忌?
温洺筠有些呼吸不畅,打算从屋子里离开,走的时候一不小心带倒了书架旁一本书,他连忙归位,却发现那本书后面放着一个小香囊,香囊上绣着半弯月牙。
温洺筠睁大眼睛,忽然在自己身上翻找起来,过了一会儿,也翻出一个香囊,两相映照,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那天,他和宋翎出去玩,对他们意图不轨的说书人身上的东西……
温洺筠死命盯着那香囊看了一会儿,而后将香囊也放回原位,走出了这间属于他母亲的房间。
府里尘封良久的秘密在他眼前揭开了一角,他却反觉心里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从娘亲到宋翎,他的生命仿佛就是由一个个谜团组成的,任凭他如何窥视,也不得全貌。
这么一打岔,温洺筠颇有一些神思不属,等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一个极其偏僻的地方的时候,夜色已极深,连月光都被重重树影挡住了。
黑暗尽头,一间古怪的石屋伫立着,里面似乎隐隐传来声音。温洺筠悄然走近,整个人贴在石屋墙壁上,悄然聆听,这么一听,他悚然一惊,脸上变色。
石屋里不时传来撞击翻滚声,以及隐隐约约的、压抑的痛呼声。那痛呼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疾,终于在一声近乎惨烈的哀嚎之后,归于沉寂。
石室内,宋翎满身冷汗,一口服下解药,刹那间软瘫在地,痛哭失声。
每次,他每次的挣扎都像个笑话,自讨苦吃,全无用处。
宋翎舔一舔自己满嘴被咬出来的血,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