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尽,天色将明未暗。
皇帝寝宫灯火通明。
楚辰长身而立,服侍的太监小心翼翼地为他换上礼服。这是为天亮后皇帝加冕之礼准备的服饰。一转眼,小皇帝就已十四岁,加冕成人之后,温珏这个“辅政大臣”也无法阻止他亲政了。
礼服层层叠叠,无比厚重。楚辰几乎动弹不得,面上却无丁点不耐之色,背脊始终挺得笔直。
这沉甸甸的威严权势似乎要把少年那单薄的肩膀压垮,可他必须得撑着,因为他明白,如果没了这东西,他会死无全尸,又或生不如死。
终于更完衣,太监瞅了瞅他的脸色,躬身退下了。楚辰侧头,内室一名妇人从屏风后走出,仔细打量了一下楚辰,轻轻为他整理衣襟,轻笑:“皇上当真俊俏。”
楚辰也露出一个笑容,这平素老成的少年皇帝唯在母亲面前会显得孩子气。于太后轻声道:“皇上,明天就是最后了,我们忍了这么久,总算到时间了。”
大将军于震回朝,皇帝登基加冕,之前埋下的影子也终于开始动作。虽然颇费周折,这一天总算来了。
楚辰闻言,神色一肃,“此事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朕已命千机卫待命。”他低低垂眉,露出个锋利的冷笑,“朕倒要看看,温珏是有三头还是六臂,能把这局势扳回来!”
于家蛰伏数年布下的天罗地网,却似乎没出任何差错。
天亮,楚辰华服高冠,行加冕之礼。
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可只有在加冕成人之后,才能名正言顺的亲政。不过大家都清楚,名分和实权是两回事,哪怕楚辰名义上亲政了,如果温珏不放权,那仍是一场硬仗。
桓安这两天其实早已戒严,权斗到最后,恐怕就是兵戎相见的下场。这一点,楚辰也清楚。
温珏突如其来的“病”,似乎就成了打破这一场僵局的最好契机。
是的,温珏病了。
最紧要的关头,这位丞相大人却卧床在家,没能参加楚辰的加冕之礼,也没能做出更多的布置。失了这枚主心骨,蠢蠢欲动的羽林军与桓安驻军也只能按兵不动,把守丞相府,与楚辰派出的千机卫遥遥对峙,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楚辰就在这风雨飘摇的平静中,顺利完成了加冕之礼,正式亲政。
似乎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那位驻守边关常年不归的于震于将军,才能风光回朝——当然,这也确实是打了胜仗,名正言顺地凯旋。这一回可是声势浩大,老远,桓安西城门拥堵一片,把守城门的士兵不停把欲要进城的平民往外赶:“散开!先散开!你们走其它城门吧!”
大将军回朝,不能怠慢。士兵态度有些急躁,推搡之中,一名少女被绊了一下,惊呼一声向后摔去。
她背着背篓,背篓里放的是吃食糕点,本是做好了拿进城卖的,这么一摔,如果摔到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可背篓里的东西就完了……
少女脸色苍白,一时急得要哭出来,可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侧过头,发现自己被一个人牢牢托住了。
托住她的那双手尤其的稳,甚至没让她背篓里的东西洒出来一丁点,托了她一下后,又轻巧地在她肩膀上一拍,少女不由自主顺着那力道稍微前倾,就发觉自己已经重新站稳了。
她晕晕乎乎,回头看一眼帮了自己一把的人,讷讷道:“多谢。”
那赫然是个少年,身材纤细修长,青衣劲装,江湖人打扮,长发束成马尾,垂在脑后。
“没什么,这里不太平,你还是换个城门走吧,路上小心。”少年声音柔和,他头上戴着一个大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少女偷着眼瞄,只看到了他尖尖的下颌,以及唇角一丝温和的笑意。
那笑容看得她脸忽然红了,一句话忽然冲口而出:“那个……你怎么称呼?”
少年有些意外,侧头微笑:“你可以叫我竹均。”
等少女晕乎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少年身后才传出一阵轻笑:“你把人家小姑娘迷得魂都没了。”
说话的是个青年男子,也做江湖客打扮。少年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师父。”
青年笑:“我说的明明是实话啊。”
这师徒二人不被允许进城,倒是丁点不焦急,轻松地聊天闲扯。少年远远看着城门前那声势浩大的队伍,若有所思,忽然皱眉,俯身贴地,听了一会儿。
“怎么了?”青年垂头问。
少年站起身,神情稍微严肃,轻声道:“这附近有军队。”
青年扬了扬眉,笑了:“你猜,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将军凯旋而归,圣上加冕亲政,都是大大的喜事,既然是喜事,自然少不了宴席。
是夜,帝大摆筵席,宴请群臣,除了卧床病倒,实在无力参加宴会的丞相温大人,其余臣子都没有拒绝的份。哪怕成安再三推脱,仍是没抵过小皇帝屈尊亲自来请,不得已赴宴。
宴会办得盛大,皇帝兴致颇好,不停赐酒。皇宫里酒香弥漫,闻者皆醉。
即使是逐渐飘落的雪花,似乎也不能冲淡这热闹。
紫宫城中灯火通明,紫宫城外寒夜如铁。
夜深,大雪簌簌而落,覆盖全城。
早已宵禁,不知为何城门却未关,有铁甲鱼贯入城,训练有素向城内行进。长街戒严,街上唯有无声无息前行的士兵。一人躲在小巷的夹缝之中,等士兵尽数通过,才探出头来看一眼那支带着杀伐之气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