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安最著名的酒馆,名叫醉忘归。
据说这里有最好的美酒,令人一饮难忘,恨不得能醉死酒中。
这个醉梦温柔乡就像这桓安繁华的缩影,金碧辉煌奢靡灿烂,美酒美食美人,无不让人眷恋沉醉,徘徊不去。
温洺筠对这种地方很熟悉,又很陌生。
他生于这片浮华里,然而远游复归,面对故城,却反而有几分无所适从——这一片醉生梦死歌舞升平带给他一种黏腻之感,坐在其间,似乎呼吸都要浊上几分。
温柔乡里销铁骨,可他才被岁月风霜磨出了棱角锋刃,于是时刻警醒,不甘沉沦。
醉忘归里人头攒动,唱曲儿的伶人收了声,行至屏风一侧,轻声发问:“公子,您准备好了么?”
温洺筠笑着点点头,长指轻轻拨动琴弦。
清雅空灵的琴音就这么从他指尖流泻而出,冲散此地的浮华奢靡之气,远远传了开去。酒楼下方的嘈杂声顿时为之一静,人群中有个书生痴痴地听了一会儿,忽然道:“这首曲子……是归雪!”
此言一出,又有不少文人雅客动容,“那弹琴的人是谁?”
醉忘归的伶人闻言,笑眯眯地摇头:“这个奴家可不知道呢。我只知道,弹琴的人是大家呢。”
温洺筠听着楼下议论纷纷,神色丁点不动,只认真地拨弄琴弦。
此曲清丽婉转,缠绵悱恻,是首极其哀婉的情歌。
所谓归雪,其实是一则旖旎的传说。
写这首曲子的人名叫归雪,是二十余年前名燥桓安的美人——总有那么几个沦落风尘的姑娘美得出奇,引得文人雅客竞相追逐趋之若鹜,她们活在文人墨客的笔下,渐渐就成了传说的一种,面目模糊,唯有旖旎二字勾人心弦。
不过这位归雪姑娘与那些其它名噪一时的花魁不同,她之所以声名在外,还与她当时无两的琴艺有关系。
相传,先帝爷尚年轻时,微服乔装去听她的琴,一听惊艳,而后神魂颠倒,御口亲封这归雪姑娘为琴姬。琴姬归雪之名就此传遍天下。按理说,故事讲到这儿,是个人都能猜到它的后续了——当一个很美的女人引得皇帝为她神魂颠倒,还能有什么结局?
不过归雪姑娘的故事奇就奇在这儿,先帝爷三番五次遣人来请,她偏不从。最后软的不行要来硬的,她便盛装出来,演奏了一首归雪。
这首情歌缠绵得紧,却充满了哀婉离殇,也不知是谈给谁听的。归雪姑娘一身红衣,凄婉艳丽,弹完这一曲,她就离奇消失了,再无踪迹。
有人说她定是改名易姓被皇帝纳入了后宫,有人说她是与自己的情郎私奔了,有人说她为自己赎身离开了,遐想连篇,一曲《归雪》,也随着这种种猜想流传一时,甚至被改成戏文话本,在民间流传甚广。
然而众所周知,这首归雪虽然有名,却很少有人能弹它。
它的谱子从未公布过,当年有幸听它的人虽然能记下部分曲谱,却也仅是部分。同时,这首曲子需要的技法极难,极少有人能弹。
二十年后,一曲完整的归雪重现桓安!
是二十年前的美人重归了,还是有新的琴艺大家出世?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醉忘归一连几天都人满为患,宾客议论纷纷,好奇至极。
可那神秘的琴师从不露面,每日清晨与下午会弹奏一次,弹完既走,即使有客人出重金想要见人一面,也从未成功过,于是引得人更加好奇,却不得结果。
温洺筠奏完最后一段,有些疲倦地呼出一口气。琴音一停,楼下又嘈杂起来,这几乎是每天的惯例了,然而闹过一阵,下面就会安静下来。温洺筠不去注意楼下动静,反而有些担忧地看向窗外。
太阳西斜,晚霞灿烂,今天恰好是他在这里弹奏的第三天,也是之前宋翎和温珏约定的第三天。
他花了一个晚上的功夫重新练这首他在多年前无意学会的曲子,之后三天,就一直在弹奏。
三天里,有很多人对他这个“神秘琴师”感兴趣,但没有一个人是他在等待的。
三天期限一过,这个计划就……
温洺筠起身倚窗站了一会儿,他轻叹一声,似乎想开口说话,忽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僵立了一会儿,缓缓伸手将窗户合上,而后回头,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敢问阁下是?”
不知何时已然坐在屋内的灰衣人摸摸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温洺筠,“耳力不错啊。”
这不请自入的江湖客随手将自己手中佩刀扔在桌上,整个人大大咧咧往后一仰,“我本当弹这首曲子的不是绝代佳人也该是醉心琴艺的大家,体弱多病一摁就倒的那种,没想到居然是个练家子,失敬,失敬。”
“我不过学了点微弱武艺而已,比不得阁下武艺高强。”温洺筠找了另一把椅子坐下,微笑,“我名竹均,请问您要怎么称呼?”
“竹均是么……”灰衣客若有所思,“我没有名字,你可以叫我一,也可以叫我二十,还可以叫我一十二。”
这人武功强横,说话却疯疯癫癫的,温洺筠微微一笑,拿过桌上的酒壶开始斟酒,“那么请问为什么是一、二十、一十二?”
灰衣客随手拿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了,“这个嘛,说来话长。”
“愿闻其详。”
灰衣人随意活动了一下筋骨,“我是一,因为我是很多年前的天下第一。我是二十,因为我二十年前,换了个名字,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