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有些虚浮,眼前的一切都很朦胧。

白镜茫然地站着,全身像是浸在了水里,又冷又湿。

身体浮空的感觉越发厉害,眼前的灰暗一点一点地散开,光很刺眼,被照射到的一瞬间,有种撕心裂肺的剧痛。

不过很快,那光亮又柔软下来,有些悲伤地围绕在他身边。

穆枫坐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的,像个雕塑。

白镜下意识伸手,却发现手指竟然穿透了他。

他惊愣地瞪大眼睛,试着张嘴叫他。

可没有声音。

白镜愣愣站着,顺着穆枫的脸颊,目光一寸寸向下游移,男人全身的衣服皱巴巴的,下巴上满是邋遢的胡茬,他仍是动也不动,眼也不眨,直直望着前方,眼角红得像血。

他双手掌心握着一只手,他也只有那双手在动,细微的颤抖,指甲青白。

病床上躺着一个惨白枯瘦的男人,白镜呆呆看着他的脸,然后茫然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

摸不到,再次可笑地穿透而过。

他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男人全身上下挂满的各种管子,愣愣明白过来。

自己这是……死了吗?

一旁的心电监护仪上,仍有微弱的波动,很细小,却仍在动。

白镜浮到那男人身前,发现还有呼吸,戴着氧气罩,却还是有呼吸的。

他眨了眨眼睛,试探着和那具身体重合,感觉很难受,他好不容易沉了下去,可那身体仍是没有反应,没几秒,自己又被弹了出来。

他睁着眼睛呆呆盯着那个微弱的生命体,迟钝的目光缓缓转到一旁仍旧石头一样毫无反应的男人,过了很久,他沉默着浮动到那人身边,伸手轻轻覆盖在男人的手背上。

终于,男人动了动嘴唇,嘶哑的声音喃喃着说出话来。

“靖衣。”

白镜微微抖了一下,虽然没有心脏,胸口还是疼了一下。

“靖衣,如果很痛苦,就走吧。”

男人终于动了,抬起手,将手心里皮包骨的手指凑到唇边吻了吻。

“我会陪你,不会让你孤独的。”

白镜蓦地瞪大眼睛,有些慌乱起来。

“你这个笨蛋,竟然问我喜欢你什么。”男人笑了笑,手指轻轻摩挲着对方手心里细小的伤口。

“一定要说的话,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当时你在花园里,在教一个侍卫怎么用枪,我当时就想啊,这国家的太子真有意思,竟然肯屈尊降贵地教一个小小侍卫怎么用枪,”男人停顿了好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又微微笑了,“可惜那个侍卫太笨,你教了一遍又一遍,他还是学不会,我以为你会生气,如果是我,我一定会生气的,说不定还会让人打个三十大板,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可是……你没有。”

“你还是耐心地教他,他有了点进步,你就鼓励他,你一定是没有看到我,我在很远的一个亭子里,看着你为他示范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好像兴致高了,你给他舞了全套的枪法。”

“落英缤纷,斯人如虹。我从没见过有人像你一样,一个皇族,天天穿着铠甲,没有锦罗绸缎,却把一袭铁衣穿得那么英武潇洒,你当时一直在笑,很开心的样子,我就想,如果有天你能对我这么笑,该有多好。”

“可是,我从来没有让你真心笑过,哪怕一次。”

穆枫垂下头,伸手捋了捋男人已经长长了的刘海儿,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喃喃说着,“我明明是想让你一直笑着的,却只让你痛苦了一次又一次。”

“可你竟然还肯为我报仇,我那么烂的人生,你竟然还肯守着我。”

“还好上天待我不薄,一切可以重新开始,这辈子,我终于让你笑了,再没有负担,没有眼泪,只有笑容,和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样,温柔又好看,我一直就喜欢这样的你。”

“战场上英姿飒爽,宫墙内温润如玉,这就是我的赤羽将军,我怎能不爱呢?”穆枫站起身来,弯下腰,轻轻触碰了一下对面人苍白干裂的嘴唇,然后睁眼看着他,低声笑了笑,“你就这么睡下去,也没关系,靖衣,你活着,我让你快活一世,如果走了,我也陪你共度黄泉,我不会再让你孤单一个人的,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窗外的阳光渐渐淡了,屋内又慢慢暗了下来,白镜一直就这么看着他,看着男人嘴角温柔的笑容,看到最后,竟感觉胸腔处有什么东西要碎裂了一样。

日头东升西落,一天一天地挨过,白镜感到身子越来越轻,也越来越透明了,人形渐渐维持不住,自己似乎要慢慢化成一团虚空的白气。终于,那挣扎着可笑地维持的波浪线,在最后一次哀鸣过后,化成了一条直线。

彻底无法再站立,他看到自己的身体被急匆匆推进了手术室,在电击中一下下无力地弹起,身边和他一样静默看着的男人终于动了动,没再往里看,而是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开了。

白镜感到自己被他牵引着走,好像无法远离他几步之外,只能跟着他离开。

男人走向楼梯口,步子很稳,走得很慢,表情一丝变化也没有,黑眸仍是那般镇定如常。

可他一步步走着,最后到了顶层,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天台之上,凉风习习,穆枫走到高楼边沿,看着脚下蚂蚁一般车水马龙的世界,勾着嘴角笑了笑。

白镜惊恐地看着他。

他想抓住他,想抱住他,想拉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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