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这位一等神威将军兼之人驹知的老纨绔,也不知道是听多了还是怎样,说起书来居然信手拈来、滔滔不绝。
他将贾琏得了张氏嫁妆之后如何被人捧两句就飘飘然乐不可支地当冤大头,如何被管事们糊弄最后把“收益不好”的铺子田地贱卖出去只是到手的就一点小钱,等等一步接一步的败家行为,形象生动地描述出来。
最后,贾赦还总结道:
“如此下去,不出一年,你母亲的嫁妆就给你败光了!
可你早就习惯这种大手大脚、受人奉承的日子,这没了银钱,那可怎么办?
这时候你定是这般想了,反正荣府日后便是你的,待他日掌了权,何愁银钱的问题?荣府的家底,可不是区区一个妇人的嫁妆能比!
——孽子,你觉得为父说得,对与不对?”
贾赦说得,有理有据有板有眼,仿佛是真正目睹了贾琏的未来一般。
这么一番话下来,炸的贾琏晕头转向的,几乎都要怀疑自个得了母亲嫁妆后是不是真会如此。
可他又猛地察觉,他差点就被他的父亲牵着鼻子走了。若是按他的父亲说的,那么对方“宁当败家子、都不愿传儿子”便多少可以理解了——明知道后人们都会败光,的确不如给自己享受掉了算了——但是这些不过都是他的父亲的个人臆测,可算不得准!
暗道一声幸好,贾琏仿佛找着了贾赦的错处一般,抬高声调道:
“父亲,这些不过是您单方面的猜测,说多少次都没意思。再者,您怎么总是想着要把荣府败光呢?!”
贾琏不是个愚钝的,相反还有点小聪明,只是差点又被带偏。如今及时刹住,便可以在隐隐觉得他的父亲的态度有些微妙之余,看出了对方话里的跷蹊之处。
可贾赦是什么人物?自然不惧贾琏的挑衅,他双眼一眯,反问道:
“不败光,能怎样?守成?便是我守好了,下面又能指望谁?你吗?你是能看出那些管事有没有糊弄你?还是能受得住.诱.惑,决不会胡天胡地?”
——虽说贾赦上面说贾琏不出一年败光张氏的嫁妆,是有点夸大的成分,可亦不能否认这个儿子自幼锦衣玉食、不懂庶务,外加意志不坚定。
说到这,贾赦就郁闷了。
这些年下来,贾家到底是短了这臭小子的吃还是用,怎的养得眼皮子这么浅?说不得日后有谁给点儿蝇头小利,就恨不得摇尾乞怜了!
不过,不用想都知道,换了谁都不会轻易两句就放弃硕大的家财,虽则就贾赦调查得知,如今荣府被贾史氏、贾王氏弄得,几乎就下剩一个空壳了。
但,不是有句老话叫“瘦死骆驼比马大”?
……这样可“演”不下去啊。
贾赦这般想着,突然灵光一闪,故意直截了当地就“帮”贾琏做了决定:
“罢了,你老子我何必跟你这孽子唠叨这么多?你母亲的东西俱在京城,待回京我便交还予你吧。”
“父、父亲?!”贾琏慌了神,不懂贾赦怎么突然变了主意。
贾赦摆摆手,不让贾琏开口便继续说道:
“荣府的家业,可不像你母亲的几箱嫁妆那么简单eads;重生之千金心计x了你,保不住也是白费劲!
你老子我为了这份家业,装疯卖傻了这么多年,可不乐意看它最后便宜了别人!”
贾赦毫不犹豫地把“真傻”说成“装傻”。他最后甚至愤愤地道:
“这种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傻事,我才不会干!与其这样,败在我手上,我才能开心!
至于你母亲的东西,我真心不媳,你自个好好留着吧。”
听得这话,贾琏的不满瞬间飙升至极点。
——贾琏本就正直最不服管教的年纪,贾赦由着贾琏自行做选择犹好,要是自作主张给作了决定,就绝对不干了,绝对要跟贾赦对着来了。
就见贾琏强忍着不发火地道:“父亲,您莫要危言耸听,什么‘装疯卖傻’——”
那都是因为你没用啊!
——这话贾琏差点脱口而出,幸好他还有理智,才没祸从口出。他咬了咬牙,才说:“什么守不守的,这事,哪有您说的这般严重!”
“……谁都知道荣府是块大肥肉,便是你自个,也不愿轻易松口。难道,你还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盯着?”贾赦故作不屑地撇撇嘴,“真是天真!”
“我……父亲……”贾琏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可一下子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看出贾琏的疑惑,贾赦特意道:“我只问你一句,如今荣禧堂,是谁在住着?”
——是二叔一家。贾琏一怔,心里却想。可是,这是当初祖母的要求啊,父亲不也是同意的吗?
转念又想,荣府明明是大房当家,为何荣禧堂得给二叔住着?
……父亲,又为什么会同意?贾琏虽依旧懵懂,但亦生了想法。
贾赦见贾琏似有所悟,就索性摊开来说:
“……你老子我,如今不过是占了‘名正言顺’这四个字的理,‘谁’都心中不服;待有朝一日,连这点理都没了,你道如何?”
贾赦这话,就差明晃晃地说,有人上蹿下跳,在各种觊觎着荣府家业了。
得益于近来,贾琏的舅母张刘氏不着痕迹兼谆谆不倦地抹黑贾家大房以外的人,此刻的贾琏闻得此言,理智上竟有些相信了;但情感上,相对这个父亲,他还是偏向了打小相处的二叔二婶。
“真是不到黄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