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门口进来一人。布衣素履,五十上下年纪,不高不矮,脊背笔直,步伐稳健。细看其人,薄唇直而阔,鼻梁甚高,额前和鼻翼两侧皆有深纹,眼珠精亮,眼白甚多,虽脸色和气,却也不怒自威。稳步上前,对李炬和丘胤明深深作揖,道:“草民张天仪,拜见李大人,丘大人。”
李炬道:“张先生不必拘礼。请坐。”
张天仪也不推辞,在下手椅子上端正坐下。即道:“丘大人,久仰。鄙人早就想拜会,今日幸甚。”
丘胤明此时思绪涌动。看来李炬这次邀他来军营会面,多半是张天仪提出来的。没想到他竟然主动露面,且胸有成竹,毫不忌讳。不知他到底已有了什么安排。于是不动声色回道:“张先生的事迹我亦有所听闻。听说先生如今落难,不知,有何打算?”
张天仪微微一笑,道:“怪我一时疏忽。没什么可怨的。鄙人倒是要斗胆奉劝丘大人,常言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鄙人知道大人你文武双全,机敏过人,可凡事莫要过于执着强求。世途凶险,防不胜防啊。”
丘胤明回了一个笑容,道:“受教。张先生亦是人中豪杰。想必对知难而进一说,深有体会。”
张天仪道:“丘大人,你年纪轻轻,已仕途通达,何必来趟江湖上的浑水?凡人一世,不过名利二字最为实在。趋利避祸,人之常情。大人或许志向远大,草芥小民如我,想必未能通透。鄙人只知道,清名美谈,皆是虚妄,唯有实名实利,方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一旁李炬笑道:“张先生真是好论道!一语中的。我是粗人,不会说话。丘大人,你既能在朝中青云而上,想必深通人情事理。何不再仔细斟酌一番,退他一步,什么都好说,百利无害啊。依你的才华,不怕没有飞黄腾达的一日。”
丘胤明道:“多谢李大人美言。凡事都要试过才见分晓。二位所言皆在理,我自有分寸。”
张天仪笑道:“丘大人,虽说你我道不同,倘若有可能的话,鄙人倒是很想交你这个朋友。”
丘胤明不置可否地朝他注视了一眼,道:“张先生,你在江湖上几经沉浮,定也明白,积仇不可深,风口浪尖不可久踏,算得了今日,可算不到长久,诸事无常。先生如此能人,若能成朋友当然最好。”
张天仪嘴角微扬,微微眯眼道:“好。且看各人自求门路,来日方长。”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客客气气,时而无关痛痒,时而针风暗藏地聊了许久,李炬让人备了一桌好酒菜,午饭后,丘胤明才告辞离去。
待他去后,李炬对张天仪道:“先生,我看他压根没有收手的意思。万不能让他继续在这里兴风作浪了。”
张天仪微捋胡须,道:“大人,我早有妙计,今日请他来,就想看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已托人安排好了,咱们来做个一箭双雕,你我各取所需。不过,要请大人助一臂之力。”
且说丘胤明和李炬,张天仪会过之后,心知张天仪必有计划。目前回荆州去照顾那边的进展是要紧。于是次日一早就启程往回。
刚到荆州府,曹信就来报,已经擒获了清流会三当家孙元,现囚在巡抚寓所中。丘胤明自不耽搁,当夜,提审孙元。
孙元被带进屋子的时候,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上前来跪下,只是低着头。丘胤明正要开问,孙元却突然发话:“大人,我愿招供。”丘胤明道:“我还没问呢。你说,你愿招什么?”
“张大当家来了之后,我们本来好好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孙元开了口,便显得有些激动,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本来,我们就是江湖上混口饭吃的的小人物。谁想去结交什么高官。”
丘胤明道:“你别急。起来坐下慢慢说吧。”说罢让一旁的一名锦衣卫校尉端来一张凳子,见孙元不知所措的样子,又道,“坐吧。说说你从前是干什么的,张天仪怎么会做了你们的老大,又怎么结交的高官。”
孙元想了想,道:“是这样的。我和拜把子大哥刘立豪都是巴东人氏,十年前聚了一伙弟兄做私盐贩卖的生意。三峡人家,打井煮盐的很多,也不怎么供给官府。我们看那盐好,又便宜,便从山里人那里买来,再卖到荆州一带。小生意,就图个吃饱饭。我们也知道,这事犯法,但没法子啊,没地没手艺,就会些功夫,所以才铤而走险,做这营生。大约四年前吧,有次生意做大了些,不小心被官府盯上了。我们帮会小,没有办法,只好去求助于归州的春霖山庄。”说道这里,抬眼朝丘胤明看了看。
丘胤明道:“春霖山庄我知道。你继续说。”
“记得那时,张天仪就出来了,问了我们的境况,便一口承诺帮我们解决这难处。当时听说他是从西北来的,躲避仇家的武林高手,朱庄主似乎也很看重他,便指着他为我们出头。果然,他和叶大总管一道去到荆州府,不知怎的,很快就办好了。随后,他问我们,愿不愿意跟着他干,三年内管叫清流会成为江上第一大帮派。”孙元叹了口气,道,“我们本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我有些犹豫,不过大哥很巴结他,想着有朝一日能在江湖上混个出人头地,就答应了。就这么他成了我们的新老大。”
孙元摇摇头,连叹几声不可思议,继续道:“没想到,他真是个大人物啊。一来就把帮里整顿一新,立下各种规矩,分工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