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丘胤明被秘密押送入北镇抚司地牢的那天,虽然陆杲再三关照几个亲近下属不得将此事透露,但没有不透风的墙,地牢的守卫们虽然不清楚被送来的犯人是谁,私底下总会议论。一名好事的校尉便去四下打听,陆杲的一名下属酒后无意间说出了丘胤明的名字。那名校尉听后,想着自己职位低微,不知何时才是出头之日,没有钱财,陆杲那里攀不上,想攀樊瑛又无门路,这下机不可失,便即刻把这个消息通给了樊瑛。
樊瑛这才恍然。情急下,想到了直属陆杲的千户庞勇,便是那日押送丘胤明的军官。这庞勇和陆杲有些臭味相投,极好钱财,可是陆杲贪得无厌,但凡收了好处,总是统统据为己有,对手下很吝啬,久而久之,手下的人哪有不埋怨的,可面上却不敢言语造次。庞勇眼见跟着陆杲其实根本捞不到多少油水,便有了另谋他差的心思,有意无意地和樊瑛套近乎。
当日晚间,樊瑛急访祁慕田。这时,高夜,赵英已在京城。意外的是,恒雨还,无为,和东方麟亦至京城,此间缘由暂且不表。单说众人紧急商议之后,祁慕田拿出一百两黄金,让樊瑛即刻去收买庞勇。
次日一早,樊瑛将庞勇密约出来,开门见山地说了这事。果然,百两黄金立刻让庞勇卖了老上司。从庞勇口中得知,丘胤明在狱中饱受重刑,而听陆杲的口风,可能是想整死他。樊瑛明白,这就是陆杲想要做给他看的,心中怒极,暗暗记下了这笔帐。庞勇拿了金子,口口声声地答应,只要樊瑛一句话,什么他都做。
见这第一步成了,樊瑛随即同祁慕田等人安排接下来的各步环节,此计虽有些粗糙,但胜在迅速。一夜可成,查无对证。
再说这时,丘胤明喝完了药,侧卧草堆里静静等待着时机。
大约三更天左右,忽听门外有脚步声朝这里来,共有四人。丘胤明定了定神,卧着不动,心里免不了有些七上八下。少顷,铁门打开,四人陆续进来。只听庞勇道:“卜先生,你可要看清楚了啊。”
丘胤明双目紧闭,听见一人慢慢走了过来,在他身边驻足了一会儿,回过去道:“看清楚了。刚死不久。”
庞勇道:“那就请先生仔细在档案中写明,我明日好向陆大人回禀。”继而又小声向另二人道:“二位请吧。”
“那就写,伤势过重,猝死狱中?”
“随你,写得细致点。”
“诶,好。”
丘胤明知道这时走过来的是无为和高夜。放下心来,任凭二人将他装入一个麻布袋里,放上担架。一阵起伏,已经出了牢房。
一路无话。过了一会儿,鼻尖突然触到外面清冷干净的空气,瞬间精神大振。及至北镇抚司后门外,又停了一下,之后,丘胤明感觉到自己被放上了一架板车。樊瑛方才说了,这驾车的是赵英,同无为和高夜一起,充作去埋尸体的校尉将他运出城去。北镇抚司牢里死人常常这么处置,准能顺利混出城去。早些时候又贿赂了老仵作卜先生和牢房里的老看守,应万无一失了。
马蹄清脆的声响和车轮转动时的“吱嘎”声在这深夜里显得突兀。风透过麻布袋冷飕飕的吹得人直想打颤。此番地牢之灾来得突然去得也快,让人毫无准备,便将这仕途葬送。将来的日子怎么办,他不得不去想,可思想所及之处,一片黯淡。伏在冷硬的车板上颠簸着,五脏六腑皆阵阵作痛。
就这样颠簸了良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大约到东便门了。
“干什么的?”前面有人走来问道。
“北镇抚司当差的,上面叫把这尸体运出城去扔了。”说话的是赵英。
“打开看看。”
“还是别看了。晦气。”赵英道,“惨得很,怪渗人的。上头吩咐,快点弄出去,免得放在那里不好看。各位辛苦了,给,和各位弟兄们去买点酒喝。”只听他拿出几吊铜钱递给守门的军官。
“好吧。开门开门。”
马车又动了起来,随着城门打开的沉重声响慢慢向前驶去。
丘胤明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咬了咬牙,心中直想,马上就能见到恒雨还了。未曾料得相见竟是这番光景。不知她伤势恢复得怎样了。听祁慕田说,只教高夜和赵英前来相助,她怎么也来了?一面为自己晦暗无方的前程暗自嗟叹,一面又为她近在咫尺而激动万分,忍不住胸中血气翻涌,差点吐出来。
此时离城门已远,无为凑过来替他将麻布袋的口子解开。丘胤明大吸了几口气,稍觉轻松,抬头问道:“其他人在哪里?”无为道:“快到了。他们在前面等着,倘若我们这边有变,就来接应。现在没事了,太好了。”说完也长舒了口气。
丘胤明将麻布袋脱了下来,扶着板车的边缘费力爬起来向前瞭望。四野黑沉沉的一片,只有点点星光勉强照出远处的树木和村庄。记得这就是往通州的方向。
前行不多时,只见路前面的树林边陆续出现了火光。
片刻后,一群人出现在路的前方。定睛看去,只见走在前面的二十来人皆身着劲装,全副兵刃。恒雨还走在中间,火光中枪尖雪亮,双目如星。在她身后不远,丘胤明竟看见了柴班,牵着他的马,一脸的急切不安。
在无为的搀扶下下了板车后,丘胤明手扶车辕尽力站直,凝视着迎上前来的恒雨还。她的面容有些不同,似乎消瘦了不少,双唇亦显苍白。恒雨还快步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