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熄灯后,丘胤明静静躺在床上,耳边不时地听见树枝“哔叭”作响,于是坐起,推开窗户向外环视了一会儿。原来这内院里的数棵龙爪槐年数久了,老枝错杂,月光下若磷爪之影映在生有绿苔的地上,起风时晃动似有生机。或许有人吊死在树上,加之空屋阴森,邻里一传便成闹鬼,他不以为然。这宅子的梁柱门窗都很精致,家当也好,他还是第一次有这样一份像样的家业。
次日一早,丘胤明便与东方炎一道至礼部领得官服之类,步行至翰林院中。楚骏告假回乡接母亲妻子来京,丘胤明与东方炎虽然要明日才上任,先到翰林院里与其他官员相互见个面。翰林院位于会同馆南,从大明门路经太医院便到,长长的十多进院落,汇天下之藏书,经史典籍应有尽有,又加上永乐年间新编的《永乐大典》,其规模更为可观。二人首先拜见了翰林院首席侍读学士孔大人,方得知这所谓领天下文坛,集才华于京师社稷的地方,乃是京城第一清闲的官府。大小官员每日撰写,编修文书,史册,若是遇上盛大的政事,典礼,才有些起草时文,奏表之类的差事。先朝的永乐皇帝为宣扬大明的繁荣强盛,召集天下文士编撰《永乐大典》,而今大典已成,翰林院也随后清闲了近四十年,如今可谓是与世无争。二人多少有些失望,不过听一些小官讲,每届新科三元进翰林院,大多在两三年内就升迁或外调,不会长居此地。
午后回到家,丘胤明刚进门,柴管家便急急跑来道:“大人,我昨天说得没错,今天那两个丫环跟我讲,昨晚吓得一夜没睡。你看,刚才就走人了,要不要再去找两个来?”丘胤明道:“暂时不用了。不过,若家丁都呆不下去了,你呢?”柴班犹豫了一下道:“大人要我留下,我自然不会走。”丘胤明笑道:“放心吧,没鬼。明天去找些工匠来,把旧地砖都换了,那几棵龙爪槐找人修剪一下。”柴管家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道:“大人有所不知,街坊邻居都说这屋子不吉利。若是翻砖动土的,恐怕……”丘胤明瞪了一眼管家,道:“怎么?还要我请道士捉鬼不成?”管家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丘胤明一板脸道:“到这里之前,你在哪里干活?”管家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回道:“在,在池太医家当管家,后来……太医嫌我太啰嗦,便被辞了。”丘胤明语气缓和下来道:“我觉得你挺好。不过,不许再谈神论鬼。我给你双倍月钱。明天按我说的做,别人讲什么随他去。”说罢自己倒茶去了。柴管家暗自唏嘘,这个探花老爷不得了。
翌日清晨,丘胤明将簇新的官服仔细穿好,来到东方炎的家里。东方炎亦整装待发。二人是第一天上任,心里觉得挺新鲜,一路走去,看着街口的早餐摊头上热气腾腾,新鲜蔬菜碧绿水嫩,心情大好。东方炎对丘胤明道:“承显啊,听说你的宅子里闹鬼?”丘胤明笑道:“房子好得很,只不过多年前有人不明不白死了,所以才有此等谣言。”东方炎说道:“告诉你吧,我家也有佣人溜了,说是我们两家宅子原是一家,后来隔断了。这些鬼怪之说真是荒谬。”一想又道:“承显,过些时日我家会派人来,到时我给你几个佣人。”丘胤明摆手道:“不必了。我那个管家挺不错。”两人走在街上,没有一个老百姓注意他们。京城的官太多了,即便当了状元,也就风光一两天,之后只不过是个刚入流的小官。二人均身着青袍,上面绣有小杂花,乌角带,黑靴,一点也不显眼。
翰林院中的小官杂吏来得很早,每日的奏章,诏书等不断地从宫中送来,六部的公文也在此汇总收录,日照窗棂的时候,绿衣小吏们已各就其职。丘胤明的工作便是将上面传来的文书分类编理,以便于抄入史册。他手下有待诏,侍书各一人,昨日已见过面。公务室中左右皆是一人多高的大书架,实录史册整整齐齐的上下排满,案头新近的文书堆积如山。
原来编修的职位已空缺近两个月,一些专事抄写的小吏乘机偷懒,见到新上司,个个都重新卖力起来,大清早便埋头执笔。楚骏告假,丘胤明手头的事务自然加倍。刚坐到案前,便有小吏捧来两叠一尺来高的奏章,都是昨天送到的。大家没空讲话,忙了一个早晨,才做完了桌头公务的四分之一,丘胤明还想让手下的人再干到中午,岂知几人皆不买他的帐,纷纷找到借口脱身喝茶去了,最后只剩下丘胤明一个人,对着一堆散乱的公文,连个磨墨的人都没有。他心中有气,翰林院清闲是幌子,上头的学士是供着的,下头的小吏是混饭的,自己夹在当中算是什么?百般无奈,眼见日上三竿,他一人走出公务室,来到放有茶水的偏厅。
还未到门口,只听里头聊得正带劲。
“你们看那新来的编修大人怎样?”
“不太像个好说话的。”
“唉,翰林院里头能有啥出息。”
“你知道不?他可是新科探花。不过……听说刚买房子就买了幢鬼屋。哈哈。”
……..
丘胤明听得很不是滋味,走到门外咳了一声,里头六个人一愣,那张着嘴的待诏也不言语了。四个小杂吏见他脸色不好看,马上朝他点头哈腰笑笑便溜了。那年轻的侍书赶忙放下茶杯,低头出了门,待诏见人都走了,也整整帽子向外走。丘胤明沉着嗓子道:“办公时候谁让你们聊大天的?”待诏不说话,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