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
仟淑公主仍旧在宅子里忙里忙外的,一丝丝不舍都不愿意表露出来,越州最近水患频发,南洋又借口附庸国暹罗,将战火燃到九州的土地上,气得皇帝一下子病倒,作为皇兄最宠爱的妹妹,她嫁到南州已经四年,于情于理她都该回去探望。
四年了,虽说顾诚斋贫寒出身,没有宗族压力,更一如当初一样洁身自好,没有孩子却成了压在仟淑身上的一块心病。
离开的时候,顾诚斋立在门口相送,仟淑飞绝地上了马车,这样一桩婚姻,永远都是她在掌控。
“这趟回皇都,我会悄悄瞧太医,宫里的法子总是好些。”
仟淑不知道,恰恰相反,她没有孩子,正是眼前的丈夫最庆幸的事。
顾诚斋微愣,眉头微蹙,摇了摇头:“是臣辜负公主殿下,是臣无能,公主切勿自责。”
四年过去,他们之间早就不再使用尊称,现在顾诚斋却执意如此,这令仟淑心头疑云密布,一步三回头之后,她终于不再留恋,下定了寻遍千金圣手的决心。
仟淑不知道的是,送走自己之后,那个她朝思暮想的夫君,在门口立了很久,五年之后,他终于做了决定。
那桩欺君之罪,终是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了。
“吩咐下去,去南山庵,咱们小姐,该回家了。”
顾诚斋奋力考取功名的事情,是真;南州城谣传顾诚斋有过发妻的事情,也是真。
顾诚斋也并没有背叛发妻——五年前,他未过门的妻子难产而死。
所以,远在皇都的仟淑公主,高高在上的仟淑公主,并不会知道——他们成亲四年,却有一个五岁女儿的事情,竟然也是真。
皇兄一直病着,南洋死死紧逼,景朝只好拿出银钱息事宁人,先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几年不见也长得越发好了,在宫里的仟淑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待到皇兄稍稍康复,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南州。
今年南州的桃花开得很迟,陌上花开,她却不愿缓缓归。
南州顾府。
她走近大门,带着公主的威严,却在极力隐藏着自己的风尘仆仆,仿佛这会叫她的骄傲蒙羞。
院子里,她见到的第一个人并不是魂牵梦萦的丈夫,而是一个陌生的小女孩.
小女孩鹅蛋脸庞,鼻子生得翘挺,见到她,樱唇有些傻气地微张着。
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按理说凤眼应该张扬,女孩卧蚕圆圆,眼尾却是微微下垂的,笑起来的时候尤为明显。
比如现在。
小女孩释放的善意,却让仟淑寒意丛生。
“谁家的小姐?生得这样标致!”她夸赞着,急促的脚步顿在树旁,看着顾诚斋,眼里没有泪光,却闪着凌厉。
那个玉树临风的丈夫却罕见地语塞,牵过小女孩,指着她道:“阿茗,她是你…”
“她是我娘。”小女孩又笑了,笑得天真,转身面对公主,亲热地拉过她的手——
“我知道,你是我娘。”
这个叫做顾予茗的小女孩就是顾诚斋口中的‘欺君之罪’。
在与仟淑公主成亲之时,他的确是自由身——没有妻子,却有女儿。
他将尚在襁褓中的女儿送上了后山的尼姑庵,而后回京述职,在那里,读遍圣贤书的他,开始知道了什么叫‘忠孝不能两全’——
一道圣旨,他娶了公主。
于是,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他都会到南山庵,女儿被庵里的尼姑茉茶照顾得很好,就是有些古灵精怪,总是喜欢问些令他束手无策的问题。
“谁是我娘?”——“你娘是公主,很果敢,很高贵。”
“我娘是谁?”——“她叫仟淑,庭秀是她的名讳。”
“我是谁娘?”——“傻孩子,这爹可不知道。”
她总是这样问,他总是这样答。
他为女儿取名叫顾予茗——即使流落在外,即使是女儿身,他的阿茗也终归是顾家的孩子,更是顾家唯一的孩子。
趁着仟淑公主回皇都探望皇帝和大皇子,他终于将女儿接回了家,让她给长老奉茶,让她给祖宗上香,让这一切由生米变成熟饭。
在祠堂,历经古今事的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忠孝不能两全’——
他们成亲四年,仟淑公主一无所出。
还好,他们成亲思念,仟淑公主一无所出。
不孝有三,终归是,无后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