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东平,炮火攻城。
当铺。
掌柜看到眼前那个衣着朴素的姑娘拿出那方翡翠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带上了老花眼镜,小心翼翼的接过,翡翠通体剔透,其中的点翠工艺更是无与伦比。
“敢问姑娘,这翡翠怎么来的。”掌柜取下眼镜,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疑惑着这无价之宝的来历。
桐仪有些窘迫,又有些愤怒,本来她是不信的,可是自从沈亦则亲自去了旧宅,祝长臻开始打点全家上下的家当,她便开始动摇了。
祝长臻房里那个新来的奶娘告诉她,夫人是真的连家里的库房都开始收拾了。
她下定了决心。
“好东西就是好东西,掌柜不想收,自有别家收。”沈府上上下下将近一百口,若是将来真是要逃难,恐怕谁也不会在乎到这样一件翡翠。
少爷有少爷的富,夫人有夫人的贵,她桐仪,也要找好退路。
“不是我不收,只是,”掌柜听此言语,一时有点尴尬,可是现下这个兵戎相见的时候,这翡翠显然是好人家出来的东西,他可不想最后倒蚀一把米。
“我收,”而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桐仪转身,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我没猜错,这该是三弟家的东西。”沈亦晁紧缩眉头,和东南洋军的谈判一直僵持着,而昨天张泰去围沈家旧宅也竟然扑了一场空。
“给大少爷请安,”桐仪得体的说着:“我是奉三少夫人之命前来典当的。”
“哦。”沈亦晁上下打量着她:“你手上的镯子,是蔡盈安的东西,那是她还是丫鬟的时候我娘赏的,我认得。”
桐仪下意识地去藏手上的羊脂玉镯子,赵善含曾经把它赏给了是下人的蔡盈安,而现在蔡盈安又把它赏给了自己。
自己这个下人。
“你既然戴着我娘的东西,那我和你就是缘分。”沈亦晁继续开口:“你就是三弟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通房丫头吧。”
三弟是皇都第一少,沈亦晁总是纳闷,三弟生性fēng_liú,后院却是异常的和谐,他一直想从他的夫人们下手,可是,这么多年,他安排过小丫鬟,安排过奶娘,可是除了摸清楚所有夫人的身世和受宠程度之外,却得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可是他却偏偏漏了这个通房丫头。
不过还好,现在他找到了她。
那就是缘分,灭不掉三弟,灭掉三弟所爱的缘分。
桐仪看见沈亦晁嘴角的笑容的时候,心里涌起一阵不详,果不其然,只见他拿起了那件翡翠,像是十分惋惜似的。
拿起,放下。
一地好看的翡翠碎玉。
“忘了告诉你。”沈亦晁揣摩着用词:“你打碎的这块翡翠,可是爹给三弟的,当初只有我和他有呢!”
一阵沉默。
“大少爷有求于我?”一反常态的,桐仪思考良久,蹦出这样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做一个得宠夫人的家生丫头自然是安逸舒适的,可是每每看到那些精致的东西,或是珠翠,或是花钿。
她还是会想,那些东西为什么不能戴在自己的头上呢?
难道一个人是下人,就一辈子是下人?
她想起自己的爹娘,整日卑躬屈膝,在盛府忙上忙下,盛旻双待她不算太好也不算太糟,可是自己的哥哥就没这么幸运了,盛家的小儿子出了名的顽劣,不仅吸大烟,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对着哥哥就是一顿毒打。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个鸦片鬼拿着烟枪,被鸦片掏空的身体孱弱,却操着奸细的嗓音,对着哥哥说:“一个你,一个你妹妹,一人为奴,一家为奴;一日为奴,终身为奴。”
哥哥温敬的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不要脸,下三滥。”那人笑得更开心了。
桐仪看见他顺手拿了手上的烟枪,覆上了哥哥那只常被娘夸有福气的耳朵。
她什么都不要,只要荣华。
她从来不信心,只信利益。
所以她努力的向上爬着,她恨着所有权贵,可是潜意识里却又止不住的羡慕。
就像地上的翡翠碎玉。
不过还好,现在她遇见了他。
都说相互利用,最悲凉。
可是她偏喜欢,可是她最喜欢。
那就是缘分,灭不掉盛家,灭掉盛家小姐所爱的缘分。
“灭了蔡盈安的孩子。”沈亦晁愣了半秒,随即绽开一个笑,这可比他安插在沈亦则身边的所有眼线都聪明多了。
可是就算再聪明,到底是女子。
更何况是个喜欢荣华的虚荣丫鬟。
三弟死了,三弟的女人还留得下来吗?
“蔡盈安肚子里是男是女尚未可知,可祝长臻手上有三少爷唯一的儿子。大少爷莫不是糊涂了?”盛旻双性子冷淡,可是祝长臻和顾予茗却和她交好。
她从没有见过祝长臻生产之日时,盛旻双拿着纸鸢那样一脸焦急的表情。
祝长臻是正室,是嫡女,是嫡长子的亲生母亲。
桩桩件件,她桐仪没有的,祝长臻全都有。
“不急。”沈亦晁回答:“蔡盈安是三弟毕生挚爱,丧子之痛,只会让他生不如死。”
嫡子得不到的东西,庶都没有。
“天下之大,唯富贵最易得到。”沈亦晁许诺着:“如若食言,必当此翡翠。”
看着地上的碎玉,桐仪满意的点头,和沈亦晁不谋而合,即使没有他,蔡盈安那个草包,就凭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推脱不举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