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宅。
大堂上乌鸦鸦地跪了一群人,虽然庞大,却是泾渭分明,大少爷和他的新续弦领着四少爷跪在右边,孟有榕和盛旻双领头跪在右边,身后跟着的是六少爷沈亦沣和四小姐沈亦珈,六少爷的母亲和孟有榕私交甚笃,六少爷也从小对沈亦则十分崇拜,至于四小姐沈亦珈,和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孟有榕没有女儿,对这个自幼丧母的小姐视若亲女。
至于这个时候本该撑起整个后院的主心骨赵善含,却并不在堂内,自从沈言君秋天病倒之后,她便一步也没有出房门,整日衣不解带地守在沈言君的身边,就连汤药也是一口一口亲自喂进去的。
“姨娘,三弟到底去哪里了?”沈亦晁侧向右边,大夫脸上越来越凝重的表情,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个位子,终归是要换人坐了。
孟有榕神色尴尬,只好搪塞,她同样是明白人,这个时候,沈言君要沈亦晁和沈亦则一同进房,显然是有要事相商。
可是现在,一向挑不出错处的儿子,居然唐然让这一屋子的人等他。
“亦则去哪儿了?”于是她只好低声询问盛旻双,她一向不喜欢盛旻双高贵孤高的个性,盛旻双也已经失宠多年,却不知为什么儿子还是选了她当续弦。
“桐夫人闹腹痛呢,少爷回去看了。”盛旻双不咸不淡地回应,整个厅堂的人都知道沈言君到了弥留之际,不过,所有人也知道,让三少爷回来,不过也是面子上走个过场,就算这几年三少爷越来越受重用,血统摆在那里,不过就是给哥哥出苦力的命。
这时,门外突然一阵异动,沈亦则下了马,看见跪在厅堂的女眷就知道了厉害,没等沈亦晁一个人率先走进了父亲的房间。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
刚刚处理完家里的事情,沈亦则没有时间逗留,马不停蹄地赶往城东张府,自从上一次和张泰在沈家旧宅交手,他们就在暗中联系,自那件事后,沈亦晁本身也对张泰有所忌惮,沈亦则的手腕又岂是沈亦晁能比,他深知这样的才能之人,唯有许以重用才能打动。
策反了张泰,沈亦则已经下定决心,不管父亲的决定是什么,那个位子,就算名不正言不顺,他也必须坐上。
他连父子都不会顾,难道会善待那个空流一腔血的‘大哥’?
沈亦晁见沈亦则率先进去,心中恼怒,骂了句‘不懂规矩’也连忙进入。
房间内,赵善含仍在床边,床上的沈言君面泛红光,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脸上挂着罕见的微笑。
回光返照。
“咱们家是武家,就直说了吧。”沈言君清了清嗓子宣布着。
“亦晁,你过来。”
沈亦则恭敬地跪在地上,紧握着的拳头藏在袖子里面,他的能力,他的努力,还有二哥的死,原来都敌不过——一个‘嫡’字。
果不其然,沈言君在赵善含的搀扶下,从枕头里拿出一封信和一枚印章。
“三弟恭喜大哥,今后必当尽犬马之劳。”沈亦则只好率先恭喜。
“是啊,亦则,他是你大哥。”沈言君的话意味深长,接着看着沈亦晁。
儿子的脸上,是狂喜。
“亦晁亦则,你们要记得,”沈言君吩咐:“你们是兄弟。”
“亦晁,”于是将那封信和印章尽数交给沈亦晁:“把这些给弟弟。”
两人同时愣住了。
反应最大的还要属赵善含,她显然是不能理解沈言君的决定。
沈言君虽然病重,到底是威严,只一个眼神便浇灭了母子俩的怒火。见沈亦则接过印章打开信件,方才安了心。
“亦晁,还不快给少帅请安。”
沈亦则望着父亲,故意等着沈亦晁,直到他真快朝自己跪下的时候,才象征性地拦住了他——“大哥这是哪里的话,我们,是兄弟。”
这样的一幕来得太过揪心,行完礼之后,沈亦晁搀着母亲到了外室,内室里只剩了沈言君和沈亦则父子两人。
“父亲单独留我,是有话和我说吧。”沈亦则跪得离沈言君近了些,现在的他和刚才,判若两人。
沈言君点头,他就知道,只有这个儿子才是最适合这个位子的。
“亦则,他是你大哥。”沈言君只说。
“儿子当然明白,儿子一定会让大哥和大娘享富贵。”沈亦则体贴回应。
沈言君却摇头:“亦承的事,不要告诉你大娘。”
沈亦则嘴角扶起一丝笑,装作糊涂:“父亲这是说的什么话,二哥都走了这么多年,儿子自然不记得了。”
沈言君却执拗地抓住他的手:“我要你起誓,以你最爱的人为誓。”
沈亦则愣住了,不仅因为这桩毒誓,更是因为父亲深处的执念。
于是只好又笑,却还是不肯起誓:“父亲这是要我拿自己起誓吗?”
看着沈亦则的反应,沈言君挥了挥手,扯了他的领子:“这才是我的好儿子,记住,如果以后有什么人掣住你,一定要亲手毁了她。”
沈亦则只好局促地点头,安抚着父亲。
这是,父亲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他看着父亲渐渐冷却的面容,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起身的时候,脸上隐藏的锋芒此刻尽显,眼角眉梢都带了一种快意的霸气。
他从小就不受宠爱,至于眼前这个人的亲情,他几乎从没体会过,他看着父亲,换回了很多年前的称呼,却暗含委屈和嘲讽:“爹放心。我和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