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进了营帐坐下,接过方文山递过来的一杯水时,楚铭才回过神来。
看到楚铭傻傻的表情,方文山忍不住笑出声来,另拿出一个小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醇厚的香味弥漫,是一壶酒。
楚铭默不作声地捧着杯子喝着。
方文山顿时尴尬了,挠挠头道:“你变了。”
楚铭默默地在掌心转着杯子。
“你以前性格开朗多了,胆子也小,杀个妖兽都会手抖,什么都不知道,不会喝酒,连弓是什么都不知道,眼睛很奇怪但是很漂亮,长得白白嫩嫩的,像个娘儿……”方文山及时刹住了车,连忙脸不红心不跳地转移话题,“后来再见到你,你刚好杀了一头磷虎兽,我看到你脸上的漠然,还低着头假装不认识我,我就知道你变了。”
“我不知道你离开是去干什么,但是你回来之后又变了,怎么说呢,让我感觉更陌生了,陌生得有些恐惧。楚铭,其实我以前就想和你说了,你能不能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你不是还有朋友吗?朋友就是用来倾诉的。”
方文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叹道:“不要活得太累。”
楚铭似乎丝毫不在意,但是眼中的落寞出卖了他。
“在遇到你们之前,我还遇到过一个人,我已经记不得他的名字了,我把他当成朋友,把我身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他,我和他相处了三个月,后来,他把他的刀插入了我的心脏。”
“我没死,我杀了他。他是我亲手杀的第一个人,却不是最后一个人。每一个死在我手中的人,都是我曾当作朋友的。”
“很少一些人活了下来,但被封印了有关我的任何记忆,”楚铭顿了一下,道:“你是唯一的例外。为什么你还记得我?还有,这张脸你应该不认识。”
“眼睛,”方文山指着楚铭的眼睛,道:“你银色的瞳很特殊,一眼望进去,就像能望到底一样。虽然脸变了,但是这一点,一点都没变。”
“我本来也忘了,但是看到你的眼睛的时候,之前的记忆就自然而然地涌入了脑海,毫不突兀,就像之前真的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而不是被封印了记忆一样。”
楚铭不想谈这个话题,突然道:“方慧是怎么回事?”
“这个……”方文山苦笑着说:“这个真的是说来话长,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你吧。”
楚铭想说他想偏了,张了张嘴,还是觉得保持沉默比较好。
方文山想了想,大有深意地道:“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不管她愿不愿意,她早就是我的人了!”
楚铭脑袋里转了好几个弯,还是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方文山嘿嘿一笑,“别想了!你还小,不懂!”
“这些东西,和年龄没有关系。”楚铭突然想揍他。
“这才对嘛!”
楚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方文山的话外音是,这才是他。
“谢谢你。”
方文山给了楚铭一个白眼,道:“可不可以不要说得那么认真?”
“这样说才对。”
“……”
方文山再次被楚铭打败。
“明天天一亮,我们要攻进兽群。”方文山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你现在连客卿都算不上,如果你想离开的话,还是提前走吧。”
想到营帐外围的兽群,楚铭的内心出奇地烦躁,吓道:“胡闹!”
话刚出口,楚铭就后悔了,尽量用更温和的语气解释道:“我既然答应了方虎,就不会食言。我看兽群里有四阶的妖兽,现在这种情况,只能由你去对付,那么就没有人照顾方慧了,她不是早就是你的人了吗?我记忆中的你可不是那么薄情的人。”
方文山哑然失笑,道:“你小子……”
楚铭喝水,方文山喝酒,二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从过去聊到现在,又从现在聊到过去,就是没有提及未来。
临走时,方文山深深地看了楚铭一眼,道:“你现在很暴躁,想发泄就发泄,不要压着。”
楚铭沉默许久,点点头。
今晚格外地宁静,偶有鸟兽鸣啼。中央营帐内,方慕兰换上了一身蓝袍,袖口出用金色的丝线绣出枝枝梅花,长发用蓝色发带束起,更显婉约。
她慵懒地坐着,葱玉般的指无意识地磨砂着一块挂坠,这挂坠用白玉制成,外表和楚铭的那一块一模一样!只是在玉的中心,有一条微不可见的紫丝!
方慕兰的眼神空洞,脑海中闪过的,是那模糊的脸,和清晰可见的银色眼眸。
方虎方慧的营帐里,方慧遥遥地看向远方,目光似穿透了营帐,眼中涌出复杂之色。
早已睡下的方虎,偷偷勾起了嘴角。
方文山回到营帐后,再次取出了几壶酒,刚开始是用杯子喝,喝到后来,赌气似的直接拿着壶,一壶一壶地灌。
他的嘴张开又闭合,从他的口型可以看出,那是一句句的“对不起”。
至于是对不起谁,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脸上的神色,由悲伤变成愧疚,由愧疚变成复杂,最终,变成了坚定。
方文山走后,楚铭躺下,出神地望着帐顶,过往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记忆中,方文山的脸越来越模糊,而徐伯的脸越来越清晰。
困意袭来,楚铭闭上眼,感觉记忆一点一点地从身体中脱离,飘荡在营帐中,飘荡在月光下,最后飘向不知何处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