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乌鸦叼起死肉的时候,总是满足。因为它们很臭,死人的肉也很臭,臭味相投,自然就登对了,就好像韡城的残暴官员和奸诈商人。
然而焚鸦不屑啄食死人的肉,它们需要热血填满五脏……
桑鱼身披黑火长袍,肩上焚鸦像她身体的一部分,半身露在外面,半身似乎长在她的皮肉里。她用灵力逼迫着蒙储下跪,而他跪倒的方向赫然是朝着南怡的,她是想让他认错吗?
蒙储惧怕的泪、鼻涕、汗水,不自觉地流出。如果跪拜真能换回性命,那他愿用男儿膝下的黄金,换回残生。
然而让他认错,不是乱葬岗恶鬼出现的目的。只瞧她身影散着黑气,像幽蓝世界里,一个带着斧子,迷恋杀人的凶手。
蒙储想说:饶了我吧……然则所有的恐惧压迫着他的喉头,让他根本说不了话。他只能呜咽,像干了坏事,马上要被惩戒的孩子。可是他忘记了,就在昨日,或者说更早的时候,他这条被周得发所驯养的猎狗,咬死了许许多多无辜的人。那些人曾经也像这样跪求在地,求他高抬贵手,可是他没有。混血的灵体,总是把内心的卑微怨恨,用暴力强施在弱小的身上。
在他做恶事的那一天,他就该想到今天的结果。因为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蒙储先前用灵力破开桑鱼的黑暗之力,身体里的力量枯竭。面对死亡,他的心跳骤然快了很多,想是再在这里,被极度的窒息所笼罩,他会死……莫名的猝死……
他虚弱且不堪地爬在地上,像一只被人卸掉翅膀和触角的甲虫,也不知自己的努力,在那双冰冷的紫眸下,会不会一击就被碾碎。
然而,桑鱼没有,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卯足全力爬到门口的蒙储。就在他一只手要过了药铺门槛时,蒙储听到了焚鸦拍打翅膀的声音。他紧闭上眼,心上的石块沉沉下落,坠入了深潭。
“啊……怪……怪物……”周大宝尖叫着,门外药铺的灯笼和招旗,随风发出簌簌的声音。而刚才碧蓝的天空,变成了灰黑色,那是一种压抑不痛快的颜色,闷沉里,它数落着人世间的残酷和沧桑。
一团团黑色火焰嘶叫着,展翼盘旋于他们的头顶,它们多得遮住了光线。有焚鸦带着主人的杀意,尖叫着啄向蒙储的眼睛,那种尖锐的刺痛,活生生抽剥着人的意志。在第一只焚鸦叼出带丝的眼珠后,所有的嗜血生灵,欢腾起来,它们像暗夜蝙蝠,朝着蒙储的方向一口一口,连皮带肉,毫不留情。
“呃……呃……”蒙储惨烈闷哼着,呻yin着……
完全震骇住的周大宝几人,在一旁狂吐不止,而那个伤害桑鱼的高大家丁,看着恶鬼的下巴,心虚地埋下头,这一举动,并不能逃过焚鸦的火眼,它们拥有主人的意识,拥有主人的强大,对于主人的仇,必当还之。
周大宝今年十二,和桑鱼同岁,他从小被父亲骄纵长大,喜欢抓着自己同龄的穷人,将他们绑在木柱上,用各种自己研究出来的小手段,玩弄他们,比如“弹弓送石”。在他嬉笑着的时候,那些瘦弱的孩子身上已经布满了坑坑洼洼,令人揪心的血孔。如今作恶多端的他,终于体会到被束缚着,面对恐惧不能挥手的痛苦了。
“啊……”他嘶叫着,平日里百般讨好,将他当作小太岁爷的家丁们在此时自顾自躲避着,没有人站出来为其挡下一个攻击。
第一只焚鸦用锐利的爪子,掏开了周大宝脸上细嫩的皮肉,接着第二只……第三只……密密麻麻……
它们的每一啄,每一钩,都带着焦灼的热气,这种生生的不能反抗的无力感和痛上加痛的折磨,让药铺里顿时惨叫连天,仿如人间地狱。
然而,这并不是焚鸦的全部能力!
被啄得惨不忍睹的蒙储,此时最大的痛苦,不是表面的疼痛……而是心灵……
在进入焚鸦的迷幻世界后,蒙储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一个小村落,相亲相爱的爹娘,朴实的生活,一切那么好……
然则,他身为混血凡灵的娘,死了……他的爹爹百般无奈下,给他找了个新的娘亲。那是一个恶妇,是一个狂暴的女人,她时常虐待他……用火钳、锤子……
那些布满身体的疼痛和恐惧,在他的内心播下了仇恨的种子。终于有一天,他的能力爆发了,他将那个犹如厉鬼的女人撕成了碎片……
然而百年过去了,他永远躲避不了那段痛苦的时光。
周大宝也是如此,他看到了那一幕,爹爹亲手掐死娘亲的那一幕……
他们来回在自己面前重复着,像一段永远没有变化的轮回,让人闷沉、崩溃……
“呜……呜……”哭泣着的周家少爷和家丁,他们抱着头,完全陷入了癫狂。
“这……这怎么回事……”被南惜苦求出来的药铺掌柜呆呆看着痛苦嘶叫,口水溢出,模样诡异,像受了什么刺激的人,诧异无比。
而背对着他们的少女身上散着黑色的邪气,面容布着诡异的笑容,像是阴间的恶鬼,怪得不像话,而她的肩上还停着一只嗜血的乌鸦。
“怎么……怎么会这样?”错愕的南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瞧着周大宝不断地击打着自己的脑袋,而蒙储的指甲抓破了他本身就丑陋的脸颊……
桑鱼听到南惜的声音,身子微怔。能使用幻术,将人带入痛苦往事的焚鸦瞬间融入了她的身体。她缓缓回头,那双紫眸和恐怖的脸,